《错将锦心付流年:惑世红颜》第47章


“皇后养过烈马吗?”
突然听到不相干的话,苏浅心中惊疑,脸上却仍然不动声色:“没有!”
“驯服烈马一般都要使用强硬手段,可是马鞭用得过多,它也会暴起伤人。陛下操持政务,手段严苟,极少向别人解释,如今的南楚朝廷,就是这匹即将失去控制的烈马!”
“武力是笼头、文治是缰绳,如今南楚武将之中,绥舞阳投敌叛国、畏罪自尽,毛冼在上皇被俘时战死沙场,陛下又赶走了薛甲;治国文臣之中,文仲景大人已经去世,俞先生出使那拉提山,两相五卿在心中,多瞧不起有异族血脉的武帝陛下,现在真正站在陛下这边的,只有典吏署孟登丰大人!”
雨越下越大,唰啦有声,将整个天地变成一个迷朦不清的梦境,刁白的声音就在梦境中悠缓道来:“苏皇后应该明白吧?陛下远调薛甲,是因为怨恨他曾手刃您的双亲,害得您与陛下心生嫌隙!”
苏浅冷然道:“以薛甲之罪,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就算远调极南又如何?”
刁白突然沉默下去,半晌才说了一个字:“是!”
“其实……他不过奉令而行,作为暗卫长,不遵谕令就是死罪,何况,他不做,会有别人来做!苏皇后洞明世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突然想起薛庚燃尽最后一丝生命说出的话:奉命而行所做的事,未必是我们真心想做的事!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这件事真得应该怪责薛甲吗?莫如说,应该怪责已在九泉之下的南楚元帝薛千峦吧?可是亡者已矣,他的肉身与思想都已不在这世上,廓然如虚空……她又有什么办法?
“苏皇后可曾想过,陛下日日召幸后宫女子,为何直到现在也未曾有过一男半女?”薛庚似乎并不在乎她有何反应,自顾自缓声道:“陛下有严令,凡侍寝过的女子,一律要在脐中纳入红麝丸,不许怀有他的子嗣!”
山如屏(7)
“什么?”苏浅惊呆在当地:“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刁白略侧头,冷冷瞧着她:“属下不明白,或许苏皇后会明白?”
不错,略略思索便已全然明白!在他强悍冷漠、不可侵犯的外表下,还是靖清十四年,那个立在青纱灯下的孤戾少年,不愿让不爱的女人,孕育自己的骨血,是因为不想这世间,会有第二个宝倌。
鼻中酸楚,视线一片模糊,耳中听见刁白极冷的声音:“后宫之中,尊贵如嘉妃娘娘,也不能免去红麝丸,孟登丰大人为此事数度抱怨,对陛下积怨日深,南楚这匹烈马,没有了笼头,也即将失去缰绳!造成目前情势,却只有一个原因!”
他在怪她……苏浅无言以对,只有咬唇不语。
东云山的天气果真古怪,骤雨骤停,云散雨歇之后,刁白收了伞,又像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地退开。
恍恍惚惚间只觉得手掌一暖,已被人紧紧握住,转头看见薛琅琊与自己并肩而立,黯蓝深眸望着阶下的合欢树,缓缓问道:“养珠在想什么?”
“在想佛经中所说的西山大石……”苏浅双目放空,茫然低语:“天上仙人,每岁一来,用衣袖拂拭石头,什么时候石头被磨平,什么时候历渡一磐石劫!”
“与漫长的岁月相比,咱们就像朝生夕死的秋虫,铭记或是忘却,大概也没什么重要……”
薛琅琊一动不动,他几乎能够嗅到幸福的味道,就在毫厘之间,他的养珠,在寺前凭吊、祭奠旧情之后,会选择铭记还是忘却?胸中,渐渐升起希望……
“宝倌!”她低低唤他,眼中尽是化不开的浓雾:“我想朱衣大概是对的,且将旧时意,惜取眼前人……”
狂喜就像山隐寺的响铜钟,在体内轰然作响,震动每一根发丝,飞扬起舞,一俯身已将她抱了满怀,薛琅琊咬牙低语:“养珠!”
苏浅合上眼睑,顺从地依在他怀里,孟青岚说过,若能忘却旧人,那会有多幸福……
山如屏(8)
唇上感觉到他试探的亲吻,像虫孑的羽翅,小心翼翼,刚强微醺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慢慢习惯了这个味道,或许是因为经纬堂里横蛮的拥抱,或许是因为隔着玉髓剑同榻而眠,或许是因为他的纵容、溺爱、斗气、伤害!
薛琅琊的吻越来越深入、放纵,直到苏浅几乎窒息才放过她,整个身体软倒在男子臂弯里,喘息着半睁星眸,却突然对上一道冷冷的目光。
山门侧后方是寺中菜园,青竹篱边立着一个白衣僧人,双手合十遥遥望着两人,这么远的距离甚至看不清眉目五官,可是却能清楚感觉到,那双冰晶般的眸子,无悲无喜,却寒彻心肺!
“浚源哥哥!”全身血液在一瞬间完全褪去,推开薛琅琊,苏浅跌跌撞撞飞奔下石阶,疯狂地向竹篱边跑去。
眼睁睁看着那僧人退了半步,消失在青竹篱后,泪水不由自主流了满脸,失声叫道:“你别走!”转过竹篱,慌不择路闯进那个宽阔的怀抱,双臂死死绞在他腰间,苏浅觉得自己已经和疯子无异:“你别走!我不许你走!”
那人挣扎不开,僵硬着身子,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张陌生脸孔,那个白衣僧人被她死死抱着,整张脸红得几乎可以滴出血来,声音颤抖着:“女施主,男女授受不亲,请你放手……”
怔忡着放开手,茫然四顾,身侧还零零落落立着十数名白衣僧人,呆望着自己,个个瞠目结舌,失魂落魄地挨个细瞧,却并没有看见那张清雅俊逸的面庞。
“咱们今日刚刚授戒,在这里散戒来着,你是谁家女子?跑到这里和方外之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有个身形高大的僧人刚刚授戒,还不懂得谨言慎语,向她粗声斥责。
僧人们回过神来,纷纷四下散去,间或听见细声抱怨,说这山隐寺门规不严,不该选择这里挂单授戒,苏浅呆立在当场,动弹不得。
山如屏(9)
“养珠!我们回云景去!”薛琅琊负手立在数步之外,双眸阴冷,面无表情。
“对不起,宝倌……”终于看清,忘掉浚源哥哥,心便死了,心死了,从此不可能再爱,不管她怎样振作精神接受宝倌,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苏浅仰起玉白的小脸,有些失魂落魄:“对不起……”
她看见薛琅琊大步走来,一把扯住自己手臂,他的力气这样大,几乎要将她的骨骼生生捏碎,齿缝里的声音,字字如冰:“跟朕走!”
扯着她便走,不管她跟不跟得上,也不管她被拖倒在地上,撕裂了衫裙,掉落了簪环。
苏浅用力掰他铁钳般的手指:“宝倌,我不爱你,你不能勉强我!”她感到那个男子恍若未闻,只是死死扯着自己,就像扯着一只凌乱破碎的风筝,迎风疾行。
“陛下、陛下……君无戏言!”已经顾不得别的,死死拖住他,语气变得这样奇怪,即像卑下,又像利诱:“您答应过臣妾:但有相求,无所不应!”
薛琅琊猛然转身,一把将她挥开,墨中透蓝的眸子燃起可怕的无明之火,似乎即将焚毁三界:“你要胁朕?凭什么?”
“因为朕喜欢你?因为朕离不开你?”他步步逼近,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广袖一挥,戟指朝向她的面门:“因为朕不能像他一样,与你两相绝决?”
“苏养珠!”他压低的咆哮之声,回荡在苏浅耳边,像怒虎狂狮:“总有一天,我要你一寸一寸爬到脚下,总有一天,我要你跪着哀求,回到我身边!”
狂怒的薛琅琊率众扬长而去,只丢下她一人在山隐寺前。
没有力气恳求或挽留,因为自己确实无可救药,青竹篱边的惊鸿一瞥,瞬间便击碎了苦苦筑起的心防,虽然在那一刻之前,她是真心诚意地想忘记,想和宝倌一起,得到属于他们的幸福!
每天夜间山门紧闭时,苏浅会到山下村镇里,帮乡民磨浆、舀米,换取饮食,晨光初露,便来到山隐寺前,守望着寺中进出的每个僧人。
山如屏(10)
有时候她也觉得荒谬、不合理,那个男人应该远在萧国洛都,以敌军主将身份,不可能如此轻易潜入南楚国境,何况是剃度的僧人打扮?她常常回想起那个眼神,淡漠平静,却冷如万年不化的玄冰,令她为那个屈从命运的吻感到羞耻!
这一天,还是像往常那样,坐在合欢树下望着山门前进出的僧众,知客僧、沙弥、方丈都有规劝,可是她却置若罔闻,因此那些僧人也只得由她去了。
有种奇怪的被注视的感觉,苏浅转过头,看见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年僧人,穿普通的青色短衫,白袜芒鞋,花白的胡须有些蓬乱,双眼却清亮有神,与年龄极为不符。
隔着合欢树枝叶默默相望,彼此都洞悉对方的身份,时光像是凝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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