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灯》第34章

叶舟轻屈指一弹，便挣开了薛倾姒的爪子，他悠悠然地理了理被抓皱的领子，露出一个“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要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你……”薛倾姒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叶舟轻，抚额摇头叹息：“我原以为你能用那张脸骗女人已经是够奇异的事了，但你现在居然让我碰到了更奇异的事，好厉害啊，叶公子。”
“这一点在下也很为难，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在下无法阻止她们芳心暗许，唉，实在是有负佳人。”
叶舟轻的叹息引来薛倾姒一连串的白眼：“虚伪！厚脸皮！虚伪！厚脸皮！虚伪！……”
骂了一阵，薛倾姒又重重叹了口气，头痛地指着前方：“怎么办？”
顺着薛倾姒的手指看过去，地上的植被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原本叶舟轻与薛倾姒是循着小路上的脚印来到这里的，可是诡异的是，那条小路却不见了！
往四下看去，周围竟已全是茂密的荒草，几乎及膝，不知是够错觉，四合的景物仿佛也在瞬间发生了变化，莫说找到回去的路，便是连南北东西，也一下子无法辨清了！
“走。”亦是到周围气氛诡谲，叶舟轻也不再与薛倾姒斗嘴，移步向一方走去。
可是方才落步，叶舟轻又惊觉不对劲，连忙拦住薛倾姒：“别走！”
薛倾姒一怔，方想落下的脚便悬在了半空，叶舟轻也将方才踏出的一步落回远原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的景色发生了奇异的变化：虽触目都是荒草，但那些荒草的长势似乎绕着两人旋了一周，而且也长得更高了，差不多长到了两人的膝盖处。
那些荒草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指挥着，随着两人每一步走动，荒草的长势也随之做出相应的改变。
“传闻上古有‘草葬’的仪式，人们相信‘草葬’能使死去的帝王将相重生，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薛倾姒何德何能，今日能享受到上古先王的葬礼。”薛倾姒嘿嘿一笑，因为单脚立着身形不稳，又不敢将脚放下，便屈着右臂搭在叶舟轻肩膀上。
“上古的‘草葬’用的是带有香味的红苏草，而且要经过七天的诵经、祭神等一系列仪式才算完成——何况，你就这么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叶舟轻瞥了一眼肩膀上白嫩嫩的纤手，淡然道。
“红苏草、荒草，不都是草？有什么不一样？”薛倾姒挑挑眉，道，“如果我有机会读书，我也会知道这些的……”后面那句话说的轻，叶舟轻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薛倾姒摇头道，左手向四周指了一圈：“学识渊博的叶公子，我们要怎么出去？”
叶舟轻沉默地审视了一下环绕周身的荒草，道：“你懂五行学说么？”
“不懂。”薛倾姒干脆地摇头。
“星象星宿？”
“不懂。”
“奇门盾术？”
“不懂。”
“那也就是说完全不懂阵法了？”
“是。”薛倾姒干脆地点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陷入了一个精心布局的阵法。而且这个阵法随时随地在发生变化。”叶舟轻指了指又长高了几寸的荒草，“阵法之中的我们的步子会影响阵法的变化，除非我们完全掌握阵法的变化情况，否则我们任意一步的走动都有可能触动阵法，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说了这么多，其实你真正想说的是……”薛倾姒侧首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叶舟轻。
“我没办法掌握阵法的变化情况。”
叶舟轻浅浅一笑，意料之中地赢来薛倾姒的白眼：“你直接说你无法破阵不就得了？唉……靠不住啊靠不住……”
靠不住的人是你吧，我好歹还懂一点，你是完全不懂！看了看薛倾姒单脚站立晃晃悠悠的样子，心想等一下若她拍过来　自＇炫*书*网＇己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于是忍住了没把话说出来。
“难道我们要站在这里直到天亮？”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薛倾姒微微蹙眉。
“如果无法破阵，呆到明天早上也没用。”感到肩上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叶舟轻回头看着薛倾姒，“很冷？”
“没。”薛倾姒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你试试能不能破阵，我可没打算在这鬼地方一直傻傻站着。”
叶舟轻静了会儿，忽然道：“后不后悔出来找妺儿？”
“嗯？后悔什么？”薛倾姒挑眉。
“我从没见你这么关心过一个人……妺儿是谁？”叶舟轻微微低头，问道。
薛倾姒轻轻眯起凤眸：“什么妺儿是谁？妺儿当然是……”
“妺儿是你妹妹。”叶舟轻接口道，“也是月枝国的公主。”
薛倾姒一惊，凤眸中有危险的光闪过，然后她勾唇一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叶舟轻的肩膀：“哎呀，我都忘了，调查一个人的身世这种事情对叶公子来说并不困难——恐怕小女子的身世公子也打听地清清楚楚了吧？”
“你的我还真是几乎不知道。”叶舟轻坦然承认。
薛倾姒冷冷地看着叶舟轻。
“没什么其他意思。”叶舟轻喟叹一声，终于忍不住抓住薛倾姒越戳越快的手，把自己的肩膀拯救出来，“你莫忘了我们来滨州的目的。”
“那又怎样？”
“月枝的旧贵族可能组织了军队，你居然还把他们的公主带来。”叶舟轻皱眉道。
“妺儿有权力来看看她的故土……你是说，妺儿可能被她的族人带走了？”
“只是猜测。”叶舟轻顿了顿，凝眸看向四周，“薛姑娘，我们恐怕真的要在这里‘草葬’了。”
薛倾姒一怔，这才发现，就在刚才说话的当儿，荒草已经长得齐腰高了：“这草怎的长得那么快？”
叶舟轻摇摇头：“我没见过这种阵法，只能试试了——也许会错。”
“嗯。”薛倾姒点了点头，忽的靠近叶舟轻，幽幽地补了一句，“不过如果你失败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就是说只许成功了？叶舟轻无奈一笑，抬眸看向四野，分析着阵法的主位。却觉得肩上的手又是一阵轻颤。
“很冷么？”
“啊？还好……”薛倾姒仿佛忽然回过神似的紧了紧衣服，眼神有点奇　怪；书；网，“叶船夫，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
被薛倾姒这么一说，叶舟轻也是一惊，凝神听去，四周果然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原本以为是风吹草动的声音，但那响动很快便开始放大，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就在耳边躁动着，喧闹着。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似乎连着心跳也一起颤动。
两人都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备的姿势，可是一时也不知该看向何处——声响是从四野涌来的，仿若千军疾行，万箭齐发，却是完全辨不清方向！
“这究竟是什么声音？”叶舟轻觉得手心已在冒汗：何时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不知敌方何人！不知敌方几人！——不，应该说根本不知敌方是什么！
“叶……叶船夫。”身边许久才有回答声。
叶舟轻不禁侧首看去，薛倾姒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她失了魂般地盯着前方某一处，喃喃着，连音色都变了：
“那……那是？！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第十二章·完）
第十三章（上）
四野的“窸窸窣窣”声仍在继续，密集如雨，胜似万虫噬叶，脚下的土地仿若隐隐颤动，说不出的诡谲。
而荒草不知何时已长至胸前，似乎随时准备吞噬误闯魔阵的两人。
寒意是从心底最深处升起的，疯长的荒草似能唤起灵魂最隐秘的悲伤，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将疼痛生生撕裂开来。
“不，不可能，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薛倾姒失神的看着前方，隔着衣服，叶舟轻也能感受到搭在他肩上的手轻轻颤抖，丝毫没有温度！
“薛倾姒！你醒醒！那儿什么也没有！”叶舟轻扶住薛倾姒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沉声道，
“你醒醒，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暗夜中，薛倾姒的脸是丝毫没有血色的苍白，她忽然浮出一抹奇异的微笑，眸中却是纯粹的浓黑，眢井般毫无光泽，“我看到他们了。”
“谁？”叶舟轻下意识地问道。
“……我母亲。”薛倾姒轻声道，呵气如兰，仿若害怕吵醒了　，“她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现在是回来看我？还是回来接我？”
叶舟轻觉得周身一寒，不可思议地瞥了一眼前方，“可是哪儿什么也没有！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他们在那里！”薛倾姒微皱了眉，那双无光的双眸猛然涌出复杂的情愫，一分惊讶，两分欣喜，七分……深深地哀痛，“他们在那里……我的母亲……还有我的……”说到这儿，薛倾姒猛的一颤：“他们叫我过去呢，他们说他们再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我要到他们那边去……”
叶舟轻已不能单单用“惊愕”来形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