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白蛇_》第6章


好泄了气。
在药田和书本之间,我断然是选择前者的,我努力做出一副对医药学十分执着想要以它作为终身职业的样子对温莆说:“徒儿觉得,医药之术乃是救死扶伤锄强扶弱临危救命的高尚学问,徒儿自从拜在师父门下,就一直立志有朝一日能传承师父医药圣手的衣钵,将药仙之名发扬光大,如今徒儿刚刚入门,还望师父莫要嫌弃小白愚钝,帮助小白在梦想的道路上不断前进吧!”
温莆待我表完决心,举起袖子遮住嘴虚咳了一声,肃容道:“你有如此志向为师甚感欣慰,那这个计划我们不妨先缓一缓,等你继承了我的衣钵再来修炼,明日我去为你找些医书过来。但是你要切记一点,你没有飞升之前,只能待在药庐之中了,否则被外面的神仙看到一只蛇妖,说不定捉起来做了蛇羹也未必。”
夜七捏着下颔思索道:“夜七记得这药圃中有不下万种精妙草药,丹药房旁那三间屋子里摆的也都是药仙多年来搜集的医术典籍,博大精深,若能仔细研习,想必过个几万十几万年继承药仙衣钵也不是甚么难事。”
我立马抱起那一堆典籍快步向屋里走去:“徒儿一定勤加修炼,不负师父所望。”
夜七在背后追问:“咦,那你的梦想怎么办呢?”
我答道:“梦想的美丽就在于追逐它的过程漫长而曲折,我觉得不妨拉长一下这个道路,曲折一下它的进程,在遥远的将来实现才会有成就感。”
后来我仔细想想,我每日在他们二人面前定是太碍眼了,严重影响了他们夫夫恩爱的生活,借此一招让我埋头于书海之中,还他们一个无忧无虑的二人世界。
由此看来道行深还是颇有好处的,哪怕在你坑人的时候底气也会足一些。
待我真正潜下心来翻阅温莆扔给我的典籍时,才惊觉自己这些年都是混着日子过来的,晁落从不忧心我的修为,他只是兢兢业业地操心着我如何长大,我总觉得我只要是活着,哪怕一生都做一条什么也不会的懒蛇,晁落也是深感开心的。这也是促成我对修炼一事不上心的原因之一,吃好睡好一直是我之前蛇生思考的主要事情。
每日吃罢午饭温莆就一头钻进药圃中,我则捧了几本他塞给我的修炼典籍坐在旁边的老樟树下开始我乏味的修炼过程。我本对修炼这件事不甚上心,每日多半能睡上五六个时辰,再花上两个时辰解决生理问题,两个时辰发呆,剩下能翻几页书全看那日心情是否适宜研习,一向只凭心情修行的结果便是两千多年的道行却打不过灵青山西边那个才修炼了一千年的熊精。
可惜“慈父”和“严师”的区别就在于此,晁落可以因为我的懒散对我放任自流,温莆的手段实在是跟他那副清俊高贵的神仙风姿格格不入,从捆仙索、定身咒到掺在我茶汤里无色无味喝了便整整三日合不上眼的古怪药汤,无所不用其极,更遑论他不久之后专对我弱点而研究出来的一个最最最阴狠的手段。
虽则进食对于修道之人并非必要,成仙者更是早已摒弃,但我打从记事起唯一的乐趣便是在“吃”这一字上,反倒一日三餐宵夜茶点比寻常人要更讲究得多。到了天界修行自然不能如往日在灵青山时常出入人间满足口腹之欲,见温莆日日只捧着茶猛灌之后我彻底放弃了会有人来帮我们做饭的期望,憋不住向温莆借了他煎药的小房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当温莆尝了一口我从他冒着黑烟的药房里端出来的青椒肉丝后,毅然决然挽起袖子向我展示了他作为一个出色神仙的出色厨艺,于是哄骗央求祈祷温莆能垂手做一回饭成了我每日最大的功课。将弱点暴露给一个聪明人是不明智的,这个不明智便导致了温莆研究出利用食物引诱我学习这样一个最恶毒的手段。顶着撩人饭香还要讲全副精神放在读书上真是这个世上最严酷的折磨,可惜效果确是难以置信的好。温莆负手乐见其成。夜七对此的评价是:“记吃不记打。”
磕磕绊绊地到了我三千岁时,温莆大约觉得我已经长大,修炼上也算有了成效,便不再花那么多的心思约束我,甚至还除了我那道不准踏出药庐的禁令,扔给我一块乌黑透亮看不出材质的木牌,让我偶尔在天界闲逛的时候亮一亮,不至于被什么大仙捉了去进补。
后来,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温莆此举怕是早就预备好了,以免他这药庐遭遇劫难毁于一旦。以我的性格,既然有了机会出门玩乐,自然是不愿浪费,每天做完日常的功课,便循着温莆视线瞧不见的缝隙,偷偷溜出门。这一日温莆恰巧有些事务,一早就不知所踪,我思量着再出门寻个好玩的地方打发这一日。兜兜转转了好些地方,楼宇亭台越见稀少,转过两块巨石,眼前霎时波光大盛,一条泛着粼粼银光的河流蜿蜒流转,穷目难及尽头。河水银光耀眼夺目,似乎那其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无数透亮的琉璃宝珠。我猜测这十有□是传说中的银河了,这样的美景不教人花费一天赏玩自然是有愧天地。慢慢踱步河边,我准备选一处舒服的地方休憩,不觉瞟见前方河岸边似是趴着一个什么东西。走近一看,居然是一只白绒绒肥猫,我正想着是哪家神仙养的猫落在了这里,忽而灵光一现,这天上最出名养了一只白白胖胖猫的神仙,不正是我那神交已久的宿敌哮天犬么!果真是冤家路窄,看看这只胖猫,毛色也不尽多么雪白,灰扑扑的一团肉,真是辱没了“小白”这个响当当的名儿!我看它懒洋洋地卧在河畔,闭起眼似乎是在打盹儿,丝毫没有注意到我悄悄靠近,四下寂静无人,只有澹澹银河流淌,我玩性一起,小心翼翼抬起脚,卯足了劲儿往那白猫屁股一踢,“噗通”一声划破了久酿的宁谧,我瞧那白猫哼也没哼地就落入水中,心中憋了许久的闷气顿时疏散。
下一刻,心中却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我身体里潜伏许久的动物本能瞬间暴涨,毛骨悚然的恐慌像厚实的蛛网向我密密实实覆盖过来。第一声诡谲的“轰隆”声在远处闷闷炸开,天际不知何时聚起黑厚的云层,波澜涌动着有渐渐靠近的势头。我每一分血肉似乎都被潜藏的兽性胀裂开来,胸腔有无数道莫名的血气在翻涌,不可抑制地现了原形。
还未容我思路清晰地去思考为什么踢一只肥猫下河就要受这般惩罚,第一道雷便直直劈在了我七寸之处,过去三千年都未曾受过的痛楚,全身的血肉似乎在雷声下被绞得四分五裂,我只能靠疯狂的嘶叫和扭动来缓解身体无边无尽的疼痛。所有的法力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殆尽,只留下作为一条蛇的本能。
第二道雷降下,我甚至连扭动身子稍稍躲避都无法做到,老天爷这雷真是公平得妥妥帖帖,让我全身每一寸皮肉都被兼顾得无微不至,如同有无数柄万斤重锤同时凶狠碾压一般。我已经没了意识来感知身体究竟是哪里在痛,五感都被剥离身体,只留下一片神识来听着远方似乎更强烈的第三道天雷的靠近。
一息响过一息,一息疼过一息,三息过后,雷声已经似在耳畔低语,一声振聋发聩的爆裂响彻之后,我等着终结的到来,却久久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的降临。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将我从地上抱起,托起我摇摇欲坠的头颅。我缓缓打开涨涩的蛇眼,血红一片的眼底映进来一个黑色的人影,清清淡淡的药香迫不及待地将我裹进安稳软绵的梦境里。我用力将沉重的头靠上那个比泰山还要稳固的肩膀,听到他低低对我说:“天劫已过,我带你回家。”这样一句梦呓似的咒语,让我觉得此后便将永远安宁。
☆、第 8 章
阳光刺眼,我抬手抚了抚头,才发现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
我从未如昨夜般那么清晰地梦到过往事,不论是否如小黄曾说的刻意遗忘,但是回忆太多这种初老的症状还是让我十分避忌的。我抬手摸摸脸,还好,眼角没有细纹。
来回瞧了瞧这间屋子,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也许是我心里也从未把它当做是久居之地,现下看来除了日常物事,东西竟少得可怜。我愣了片刻,去小院子里拔了些前日种下的青菜,又捉走了唯一的一只下蛋的母鸡,转身出了门落上锁,头也不回的往天上飞去。
从南天门回药庐的路上,遇到旧时的几个熟人,拉着我感叹些药仙终于回来了的话,顺便向我打听打听个中八卦,我晃了晃手中鼓囊囊的布袋子急切道:“我奉师命去办了些事情,现下急着去回了,待得空再与众位叙叙旧。”
待站在药庐门前,我握了握拳,还是推开大门,走了进去。三百年了,我常常坐的躺椅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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