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守则》第162章


魏姑娘听她言语恭敬,而孟瑶又有心,不禁纳闷,难道是她想错了,这并非一场鸿门宴?她揣着疑惑,随那婆子顺着抄手游廊,一路穿过两进后院,自月亮门里进入后园,来到园子正中的水池旁。还没走近,清晨的习习凉风,便将缕缕清香送到了她跟前,深吸一口气,直觉得心旷神怡,让人的精神愈发好起来。
温夫人同孟瑶已在池边桌前等着了,魏姑娘一面随婆子朝前走,一面暗暗打量她母女二人。一样的杏眼,瓜子脸,樱桃唇,但因为温夫人双眉微微上挑,格外显得精明,反观孟瑶,则多一分平和。
温夫人今日梳着高冠髻,加蜡罗帛制成的仿象真花精致非常,几乎以假乱真;她上面穿着一件家常对襟衫,两条长长的戳针花边由领而下,直至衣底;下面系着一条郁金花染的红黄相间的长裙,绚烂夺目。温夫人全身上下不见首饰,仅腰间系着雕花镂空白玉佩,但就这一样配饰,已让魏姑娘惊讶,她先前曾跟随父母做过一段时间的生意,很有些见识,知道这块玉佩不但价值连城,更是意义非凡,只有乔家掌权老爷和当家夫人才能拥有。
魏姑娘是能干的人,所以佩服同样能干的人,想那乔家家大业大,子孙众多,关系错综复杂,能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掌管家事,多么能耐她对温夫人的敌意,立时减去了几分,换作一腔敬佩之意来。
相比温夫人奢华的家常装扮,孟瑶就显得朴素多了,她梳着高髻,鬓边插了一朵小小的玉兰花,上身一件紫罗衫,下面一条素绫裙,腰间压着绣花香囊作装饰。
魏姑娘暗自惊讶,孟瑶的装扮,看起来比上回更显素净,难不成真如外面所传,贺家两房人,如今颠倒了个个儿,二房暴富,大房衰败了?
她打量桌边两人的同时,桌边两人也在打量她。在温夫人眼里,魏姑娘今日一身销金仿胡服衣裙,太过正式,不知是出于对自己的尊重,还是心内胆怯,要靠衣装来壮胆。若是前者,此人堪当孟家主母,若是后者……还是罢了,孟里哪里讨不着个媳妇。至于魏姑娘的容貌,温夫人没有过多留意,在她看来,既然儿子已属意,是丑是美,就已经无关紧要了。
孟瑶亦留意到魏姑娘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不仅自己穿了身新衣裳,连后面跟着的两个丫头,都用心穿了时下婢女间最流行的浅黄色半臂。上次她来,可没见她这样,孟瑶微微诧异,但看一看旁边的温夫人,再想一想方才那两个婆子的回报,心下又有些了然。
魏姑娘走到离桌子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干脆利索地一福身,恭敬道:“给温夫人请安。”
孟瑶忙道:“娘,这便是我同你讲过的那位魏姑娘了,她的父亲,就是济礼的救命恩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直来直去
温夫人含笑点了点头,让魏姑娘起来,请她坐下。魏姑娘转向孟瑶,与她相互见过礼,才在温夫人下首坐了。
人到齐了,孟瑶转头吩咐了一声,便有三名小丫头去了后罩房,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魏姑娘打算今日就只吃饭,以不变应万变,因此饶有兴趣地朝桌上看去,这一看,愣住了——果真是早饭一大海碗粟米粥,一盘三个四色馒头,配着一个糟黄芽,一个拌生菜,外加几块酱鸭子。
魏姑娘愈发怀疑贺家大房是真穷了,不然怎会拿这样的菜出来待客,前些日子她来时,满桌子摆的可全是时下最贵的菜。
温夫人望着桌子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问孟瑶道:“我不是让人拿钱给你了,怎么就办了这几个碟子上来?这也太寒碜人。”
孟瑶红了脸,声如蚊蚋:“早,早上济礼说,他有一恩师今日做寿,需要送礼,可家里库房都空了,实在找不出像样的寿礼来,我手里又没得现银,所以只得先将娘给的买菜银子挪用了几块……”
她手里没有现银?温夫人狐疑地看了她几眼,道:“我是你亲娘,同我客气甚么,没钱就去找我要,何必在菜钱上克扣,让客人看笑话。”
她们讲话的声音虽小,但桌子更小,就隔着一臂长的距离,甚么声音听不到。魏姑娘将她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出言笑道:“前些日子听一位有名望的郎中讲养生之道,让我早上吃饭,宜清淡,戒大荤,今日这饭菜,可正合了我的意了。”
孟瑶的脸更红了,呐呐讲不出话来。
温夫人见状,干脆道:“我有些话想同魏姑娘讲,瑶儿,你去煮壶茶来。”
正吃着酒呢,煮甚么茶,温夫人分明是恼了,想把孟瑶支开。孟瑶垂头低低应了一声,满脸羞惭地去了。
桌上只剩下了温夫人同魏姑娘,两人对视一会儿,温夫人笑了,道:“早就听说北人直爽,有甚么就说甚么,不知魏姑娘如何?”
魏姑娘眉一挑,道:“我是土生土长的北人。”
温夫人道:“如此正好,我可就开门见山了。”
来了,一定是兴师问罪,外加言语侮辱,魏姑娘不由自主地理了理衣衫,襟危正坐。
温夫人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悠闲自在地端起酒饮了一口,才道:“听说我儿孟里,入不了姑娘的眼?”
果然就是这话,魏姑娘突然有气恼满腹,心道,凭甚么你儿子提亲,我就非得答应不可?她这一气,便准备把孟里讲个一无是处,为了言语更精彩,还先打了个腹稿才开口,道:“温夫人,不是小女子眼界高,实在是您家儿子毛病太多。一是家中无父无母,少人管教,而我也是个孤零零的,如果嫁给他,将来要是受了委屈,连个作主的人都无;二是当官的人,多有坏毛病,今日纳妾,明日逛青楼,小女子先父先母一辈子琴瑟和鸣,最看不惯这样寻花问柳,用情不专的人;三是门不当户不对,听说孟大人为了向我提亲,已是将族中族长和长老们得罪光了,他们是觉得我高攀不上孟家罢,告诉你,我却还不愿去呢,我自不缺吃不缺穿,哪里寻不到个好人家,作甚么要到你们家去受那份闲气……”
她这一篇话太长,讲完已是嘴干舌燥,温夫人体贴地递过一杯甜酒,笑道:“我还以为魏姑娘有些甚么非拒绝我家孟里不可的理由呢,原来都是些小事,亏得我还巴巴儿地从西京赶到这里来。”
魏姑娘听她讲得轻描淡写,不禁一愣:“这,这还不够?难不成温夫人认为他的这些短处,都能弥补不成?”
“我家孟里根本就没有这些短处,都是魏姑娘你太不了解我们家,想差了。”温夫人摆了摆手,开始一条一条地反驳魏姑娘方才的话,“谁说我家孟里无父无母?他父亲去世的早不假,可还有我这做母亲的健在不是?也没因此少了教养和前程。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他就有人管束,将来若是我儿媳妇受了委屈,尽管找我去,一定替她作主。你说你看不惯男人纳妾,看不惯男人逛青楼,你满城里打听打听去,我们孟家二房,何时有过妾室?我们家可是一向连通房都找不出一个来的,更别提逛青楼了。门不当户不对?都是别人讲的,若魏姑娘不自卑,自个儿不轻贱,理那些作甚?原来魏姑娘那样在意旁人的眼光,竟是我看错你了……”
魏姑娘听得目瞪口呆,到了最后,满腹的气恼竟全变作了羞愧,深深埋下头去,不敢与温夫人对视。她羞愧,不是因为温夫人,而是为她自己。她一向认为自己与一般世俗女子不同,不矫情,不做作,不理睬旁人的目光,想做甚么就做甚么,想当初她以未嫁身份抛头露面,帮父亲经商,惹来多少闲言碎语,却从来没有动摇过;刚搬到这里来时,有媒婆告诫她,若想婚嫁,须得先拜一个干娘专门招呼媒人,若是自己亲自出面,就要别人看轻了去——她也是一概不理不睬,总认为女孩儿家的婚事,自己作主最好,关别人甚么事。
既是这样的一个自己,怎会讲出那些让温夫人反驳得体无完肤的理由来的,倒叫她把自己当作了一般俗不可耐的女子。魏姑娘懊恼不已。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实是因为她的性子,同温夫人太过相像了。
魏姑娘垂着头,想着心事,温夫人驳完了她的话,笑意盈盈地望着她,问道:“不知魏姑娘还有些甚么理由,不如都拿出来讲个明白?”
魏姑娘生平头一次红了脸,抬头道:“没了。”
“既是没了……那魏姑娘的意思是,我家孟里并无短处?”温夫人又问。
魏姑娘点了点头。
温夫人笑道:“既是如此,魏姑娘的意思是,就此看上我家孟里了?”
魏姑娘惊诧望去一眼,又飞快地垂下了头,心道,这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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