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出完美人生》第13章


一想到以前给予她帮助的人都会在她的人生道路上消失,余然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流失,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人死不要脸。以前为了所谓的前程出卖你奶奶,现在又为了前程来找你奶奶。”大伯母性子温吞,但脾气却不温吞,对忘恩负义的小人,尤其恨之入骨。
“当年你奶奶被她害惨了。要不是她,你奶奶也不至于不能绣东西。她的一双手,就是在那次毁掉的。”二伯母紧接着补充。
“她来找奶奶做什么?”余然绷紧脸皮,强压下心口沸腾的怒火,冷冰冰的问。
“还不是贪图你奶奶的绣活。想要请她去当什么大师,带徒弟。”二伯母不屑一顾地说道:“她也不想想,要不是她,你奶奶的手还好好的,至于……”她怒极之下,连话都说不出口了。一张脸拉得老长,面色也青得厉害。
“然然,你奶奶受了一辈子的苦。你是你奶奶唯一的希望。你可要好好把你奶奶的绣活学到手,把它一代代传下去。”大伯母最遗憾的是没能养个女儿继承婆婆的手艺,现在她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余然身上,指望着她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哦。”
余然懂事的点点头,眼光若有所思地探向传来激烈争吵声的中堂屋,从里面声音的高低程度就可以判断出,里面的对峙有多惨烈。余奶奶的性子外柔内刚,看着好说话,脾气一上来,能把老公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驯得服服帖帖。她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要冷着一张脸,冰冰地看着人,就会令人自动望而生畏。据余然的朋友们说,余然生气时的模样,与她奶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几乎没两样。
二伯母和大伯母给余然一一细数了过去的旧怨,越听,余然心里的火越大,觉得奶奶不值,竟然收了一个这样的徒弟,为了前程竟然去告密说奶奶是资本家。害得奶奶被拉出去批斗游街,生生折断了手指骨。又因为她是资本家的身份不对,医院里也不肯给治疗。这一来一往耽搁了不少时间,最后只好私底下去求范医师草草接骨,开了张药方子,由余然爷爷去山上找了点草药包扎,结果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再也做不了精细的绣活,只能干些缝缝补补的活计。
二伯母打开锅盖,拿饭碗盛了小半碗饭,放在灶台面上,招呼余然:“然然,你先吃。菜都在碗橱里。吃好了,好去上学。不然会迟到的。”
大伯母见时候不早了,叮嘱了二伯母几句,在门口朝着中堂屋瞟了几眼,转身回位于第二排的自己家去忙活。
“奶奶她……”余然犹豫片刻,咽下了冒到嗓子眼的里话,默默端起饭碗,走到碗橱边,打开纱门,随便夹了一些菜,端着饭碗坐到小板凳上,埋头吃起来。
现在的她人小言轻,大人根本不会把她一个孩子说的话当一回事。何况这事牵扯很大,不是她能多话的。突然间,余然痛恨自己的年纪,为什么这么小?在这关键时刻,不能帮奶奶一点忙。想着奶奶此刻的心情,余然顿时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端着饭碗,呆呆地盯着砖地上的缝隙,出神。
“走,给我走,带上你的东西,给我滚——”
伴着一声中气十足的重喝,一个打扮得很洋气的女人极其狼狈地被余大伯父和二伯父俩人连推带搡地赶出中堂屋,穿过厨房间时,那女人瞅了眼端着饭碗冷冷盯视她的余然,精致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了悟。
余然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视传说中的余奶奶徒弟,细细打量她身上的穿戴。一身茄紫色的西装套裙,紫色的高跟鞋,齐耳的卷发,发丝下露出闪着金光的金耳环,颈子里挂着一条吊了鸡心坠子的金链子,拎着东西的右手无名指也同样戴着一枚嵌宝金戒指,在与大伯父和二伯父的纠缠中,袖子不小心往上滑,余然眼利,一眼瞧见她不算白皙的手腕上,套着一个手指宽的金镯子。
八十年代金子虽说不贵,但对于月工资几百元的人来说,全身上下戴满金首饰也是一种奢侈的消费。一般都是家里娶儿媳妇,才会备齐,作为聘礼送到女方家。而新娘子也就结婚当天戴一下,平时最多戴一只金戒指,其他都会好好收好。按照老一辈的人话说,金戒指戴一天,就等于磨掉一顿豆腐的钱。
大伯父和二伯父硬是把那女人连带着东西一块赶到大门外,余奶奶紧随其后,冷着一张脸站在大门口,望着还想上来求她的女人,语气平静地说道:“当年,我就说过,就当没收过你这个徒弟。你我师徒情谊从此一刀两断,再不往来。今天,我依然是那句话。我就当没收过你的徒弟,你我师徒的情分从此犹如此筷……”说着,余奶奶脸色一沉,将手中的竹筷子一折为二。
清脆的咔嚓声响起,二伯父和大伯父都不动声色,知道这回老娘是真怒了!
那女人见到了,面色骤变,扑通一下,双膝跪地,一边磕头一边求道:“师傅,我知道错了。求你老不要驱逐我出师门。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跑去公社告密,说你私底下买卖绣品,走资本主义路线。我那时也是没办法,他们逼着我,恐吓我说,要是我不去告密,就拉我们一家去游街示众……”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滚落,熏花了她画得精致的妆容。从余然的角度瞧去,只觉得化了妆的女人果然不能随便哭,一哭比鬼还恐怖三分。她一点也不可怜这女人,只觉得她很可恶。因为害怕去游街,就出卖待自己如同亲生女儿的师傅。这种行为堪比禽兽。不对,连禽兽都不如。虎毒尚且不食子,况人呢?
任她哭得满场都是看热闹的村民,余奶奶的脸色都没改过,连眉梢都没动下。她冷冷的目光扫视围在四周的人,对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行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能是余奶奶在村子上的余威犹存,辈分较大的缘故,在旁边看热闹的人见她沉着脸不说话,渐渐地都很识趣地息了声音,偷身离开。
大伯父和二伯父见人都走了,狠狠地瞪了眼赖在水泥地上不起来的女人,走到余奶奶的左右两旁,劝道:“妈,别跟这种女人一般计较。你消消气,我们还是回去吃饭吧。然然,你还不快来扶着你奶奶。”
大伯父余尤康递了个眼色给端着饭碗的余然,要她赶紧过来给余奶奶顺顺气。
余然见了,急忙丢下饭碗,小跑到余奶奶跟前,双手挽住她的胳膊,眉眼弯弯地说道:“奶奶,十一点多了,该吃饭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她眼角的余光掠过没人理睬的女人,发现那女人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意,心中不由一惊,暗道,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16 余波
吃过饭,余奶奶急匆匆地赶余然去上学,自己关上门,蹒跚着脚步去了村子西边大儿子家的自留地,那里埋了余然爷爷余金法。她在墓碑前坐着,早春沁凉的风拂过她透着岁月沧桑的脸颊,粗糙的手指细细描绘刻在余金法旁边的自己的名字,因为是未亡人,所以还未上墨色。
她坐在那里,絮叨了很久,从十三岁丧母,帮着父亲带大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十七岁去上海打工,认识那人,原以为彼此情投意合,自己也找到了归宿,熟料却被父亲一封信骗回家,强送上花轿嫁进余家,伺候婆婆,养育儿女,与余爷爷虽然不是很恩爱,但也算相敬如宾……
“老头子,你说我上一世是不是造了孽?所以这辈子过得这么苦。”她眼角湿润地呐呐自语。
早年收那个徒弟,她以为衣钵有望,不想却养了一条吃里爬外的白眼狼。余奶奶并不恨那个徒弟,她只恨自己眼瞎,认错人,导致后来发生的一切。视线从墓碑上移开,落到骨节突起的双手,当年掌心红润细腻的双手,现在已经根根布满茧子和褶皱。
看着自己的双手,想到小孙女纤细白皙柔滑的小手。有那个孩子在,她的衣钵大概能传下吧?余奶奶叹息一声,目光飘散在空中,墓地旁栽种的柏树枝繁叶茂,在春日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泽。青苍色的柏树下,栽种着三棵万年青,三个儿子一家一棵。肥厚的宽叶弯弯地垂下来,落到黄褐色的泥地上,旁边长了几棵小草。
她探出手,拔掉了小草,呵笑道:“然然的绣活越来越娴熟了,画工也出色,字也写得不错,赶得上后面的仁根了。范医师也来找我说,想收她做徒弟。我想了想,就答应了。原本还想让她继承你雕刻的手艺。你也知道永康他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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