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蜃城》第59章


眼下,餐厅暂时还是安全的,他们在黑暗阴影中隐匿身形,那只巨大的“癞蛤蟆”擅长水中捕食,它总是苦苦追逐不回头,但它不见得会爬上来觅食。异兽大天使是水中的鬼蜮怪物,他们猜想它离开水的世界或许难以生存,想在大海上的蜃城活命,恐怕得远离大海才行。水手们和大多数逃亡者一样,选择尽可能躲藏在高处,在邮轮顶层的餐厅,他们并不知道要呆多久,会不会被吃掉。他们只想知道,大海茫茫,逃生的路,究竟在何方?
金色高跟鞋的鞋跟,沾染星星点点的血迹,血色依旧殷红,脱衣舞娘轻叹一口气,她把鞋子递给他,她默默看着他把鞋穿上。他在船尾甲板的逃跑途中,失落了鞋子,并且跌破膝盖,是她一路搀扶他成功逃离险境。她细心周到地为他包扎伤口,那么样关怀的神情,那么样温和的目光,仿佛他便是她的孩子。
人妖躺在她怀里,贪婪地大口、大口吸食水烟,“呼噜呼噜”响。他仰脸喷出一口白茫茫的烟雾,十分突然地恶狠狠斥骂:“我男朋友?哼。没良心的狗东西,他竟然撇下我,抢先登上救生艇。唉,结果你都亲眼看到啦。亲爱的舞娘啊,就是那条挂在半空的救生艇,它后来坠落大海。为了逃命,他居然抛弃我,他是被邪恶力量吓破胆,真丢人。那些倒霉的落水者,一个紧接着一个被吞食,哦,老天爷!”说到伤心处,他赌气“咣”一声扔掉水烟,他深深地埋下头,他在她怀中小孩子一般“嘤嘤”哭泣。
舞娘深情款款望着他,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他,她轻柔地为他梳理乱蓬蓬的浓密卷发。那些卷发,染成好看的金黄色,灯火中微微发亮犹如金色的丝线。她为他的遭遇伤心难过,触景生情,她禁不住喃喃自语:“人活着,总想赢得尊严。人若是面对死亡,也要死得有尊严,你说是不是?哦,我亲爱的‘小猫咪’?”
一个体格强健的中年男子,跪在一块质地很好的羊毛地毯上,独自祈祷,暗自哭泣。没有人知道他的悲伤故事。看起来,这位先生从不与人交谈,他只向他心目中的神,悄悄地倾诉。
晶莹的泪痕,停留在双胞胎少年乐手苍白的面颊上,他们捶胸顿足,痛惜地连声感叹:“乐队只剩下我们兄弟两个,朋友们不幸罹难,那些小提琴手,竖琴手和长笛演奏家,还有那位年轻英俊的鼓手。哦,哦,他是个多么、多么好的鼓手啊。哦,那些悠扬的鼓声哪,听啊、听啊,鼓声仿佛还在远远的海面上飘荡?”
服务台前,饥饿的人们团团围住餐厅服务生。今晚,大难临头,他们横竖是越吃越饿。满腔热情的服务生先生,手舞足蹈,他正为一盘水果色拉忙碌。神采飞扬哟,他一如既往地唠叨,始终洋溢莫名的快乐心情,他激动地高声嚷嚷:“哇啊,这样才好哩,啧啧。最棒的。这是艺术品?当然。女士们,先生们,祝你们大家胃口好!”
彼得先生高举啤酒杯,预备开怀畅饮。一杯上好的红酒,酒色诱人,深红如血。他靠住陈炜先生的肩膀,大声喘气,乐得半死,他大笑着对他们说:“上帝啊,一盘菜,统统扣在我脸上,就像这样。那位餐厅服务生,哈!他居然还敢祝我胃口好。哎呀,我这身雪白的结婚礼服,差点被他毁掉啦,幸亏我抢救及时。呵?他就在那儿。瞧啊,那个深褐色短发,白色西服的家伙,没错。正忙活的那位服务生,就是他干的。哈哈,笑死人。当时,我太太玛丽也乐坏了,新娘子和我,我们都乐坏啦。”
“彼得先生,咱哥们是有缘千里来相聚,咱们再干一杯?”陈炜晃晃啤酒杯,开心地嚷嚷。酒,是上等的红酒,酒瓶子上尽是金灿灿的洋文。尤其好的是,现在可以免费喝,用大号的啤酒杯子免费喝。他自然兴高采烈,兴致勃勃,此刻他分明有了几分醉意呢。彼得先生友好地连连点头。他松开雪白绸缎的领带,517Ζ解开钮扣,把白衬衫的领口敞开,舒畅地深呼吸,微笑着说:“干了这一杯!”
“干杯!”少年慌忙接口,他笑嘻嘻地嚷道。他积极起哄,拼命凑热闹,为的是缓和紧张情绪。这里的所见所闻,让他不堪重负,感觉快要崩溃啦。他发现,自己情同深陷在无影无形罗网里的困兽,不曾挣扎,无力解脱,茫茫然越陷越深。
“咣”一声响,三只啤酒杯热烈碰撞在一起,血红的酒汁飞溅。“小桔,多喝点!”光标双手捧住红酒瓶子,神情活像守财奴,他眯缝眼睛,乐呵呵望着他们三人开怀畅饮。“红酒这种好东西,又解渴,又消毒,还不用花钱。喝一杯,等于赚一杯,忘记烦恼和忧愁。要不要再来一杯,先生们?”他高声催促大家喝酒,一边殷勤地往杯子里倒酒,随口问道:“彼得先生,您太太呢?”
彼得先生抬手一指,回答说:“她就在那儿。”
不远处的地上,孤零零躺着一具女尸,浑身覆盖雪白的桌布。在桌布的边角处,依稀可见雪白的礼服裙,新娘子露在外面的金色秀发,反射了淡淡月华。
失手掉落的酒瓶子,恰好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红酒如血涓涓流淌。光标顿感心底冰凉,黯然神伤,他默默注视惨死的新娘,木然不知所措。在他的身旁,彼得先生突然狂笑不止,然后剧烈咳嗽,他咳得喘不过气,涨红了脸庞。
少年微微张开嘴巴,他呆望那位痛失爱妻,并且强忍悲痛的彼得,默然地听他说话。彼得告诉他们说:“她、她是死于惊慌失措。哈哈,她吓坏了,我太太玛丽。船晃动的时候,她逃跑途中跌断脖子,本来不会有事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惊慌失措,任何时候。女人哪女人,她们总是惊慌失措?”
大海一样的蓝眼睛,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彼得恶狠狠痛饮红酒,浓烈如血的红色酒汁顺着嘴角流淌,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望着这张写满悲剧的笑脸,少年努力抬起头。他的眼泪,好歹还没有掉下来,他选择静悄悄离开。美国人彼得强忍悲痛的“硬汗”形象,在他脑海深处留下难忘印记,挥之不去。莫名的感伤,愈加令人压抑。
原来,美国人也会流眼泪的,生离死别时候,同样寂寞难挨。中年丧妻,他以后的日子,如何度过呢?比方,自己煮咖啡,自己烤面包,或者自己擦亮黑皮鞋?那么,他以前结过婚吗?他有孩子吗?他有事业吗?他有信仰吗?他是否还有机会,重拾失落的希望,重新开始苦苦追逐新的梦想?是的,我想是的。看看彼得的笑脸,就知道他的内心多么坚强。这个“老外”他是成年男子,他将自己收拾心情,重新鼓起勇气,为美好生活战斗。
那么,我呢?如果成功逃离“海市蜃楼”,是否也能够以微笑面对不幸,摆脱邪教的阴影,重获新生?嘴上说说,毕竟容易么。
回家?对于我,家便是梦魇。摆脱它,还是把它重新“撑”起来?难道,我不正是为了急于寻求个人解脱,苦苦追逐超凡脱俗的永生幻影,方才盲从“宝珠大法”?怎么我的少年人生,竟然如此荒唐?信仰迷失,难免沦落为迷途羔羊。回头,回头,回头吧,就像小时候妈妈曾经讲过的故事:三亚城,千年传说的“回头金鹿”。
回头,难能可贵,可我还能够回头吗?啊,彼得,我将永记你今夜的笑容。让我们比赛吧,究竟谁是蜃城真正的凡人英雄。满腹心事的少年,满怀愁绪,他不禁陷入沉思,他仿佛在“问号的海洋”奋力拼搏。他就这样耷拉脑袋,独自慢慢腾腾闲逛,思索从前、现在和未来。不知不觉之间,他转进隔壁的厨房。
宽敞的厨房,空空荡荡,他站在月光下,环顾四周。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地砖,雪白的桌椅,浅绿色的橱柜,银光闪亮的餐车,一切都在如水月光中浸泡,那么样凄惨和冷清的氛围,刚好对应少年此刻的心境。他抬头仰望,白色油漆的天花板,反射月光,白得雪亮。那些用来消毒的紫外线灯管,放射淡紫色的朦胧光芒。如此淡淡的紫色,他很喜欢。他向空中伸出双手,张开手掌,摆开造型。黑影子,投在紫色光芒的粉墙上,仿佛蝴蝶的翅膀。
给自己找点儿乐子吧?于是,他把双手相握,组成狼的头形。墙上的黑影子,也随之活动。黑糊糊的嘴巴一张一合,又扑,又跳,它活像狰狞吃人的小异兽呢。突然“咣”一声响,吓了他一跳。原来是他的脚尖,不小心踢到地上的银质餐具。月光下,银色的碟子闪烁可爱的光华,星星点点雪白闪亮。
胆小鬼,怕什么?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张开嘴巴,露出雪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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