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池》第7章


,有源大喜,即向腰间探取银子,表谢云生。云生大笑道:“我的诗原为令侄而作,是与凡人不同,若以俗情相待,便轻视小弟了,使小弟也轻视令侄了。若得令侄一番鉴赏,胜似锡我百朋。”有源听了这些说话,只得收回,笑欣欣别过云生。
过了几时,方到家中。水伊人即忙便问此番消息,有源便将云生教道他的话一一述与他听,伊人果然顿足道:“叔叔作事这等颠倒!前日没才的偏胡乱收回,污我双目;今番既遇真才,自然该求他些诗文回来,以慰我渴慕的心肠。反说怕我埋怨,岂不可笑?侄儿于今如此坎坷,要见一个才子的影儿,竟不能够。”说罢,竟大哭起来。有源道:“且慢哭,我在虎丘经过,有个人在那里开书画店,颇有诗名,我便求得几首新诗送与侄儿看看。”就向匣中取出来递与水生。水生也不来接诗,反转哭为笑,道:“可见叔叔一发是个钝货了!那书画店中不过是些邀名射利的俗子,抄袭几句旧诗,写几幅山不成山、水不成水的画,赚那些不识字的盲夫几贯钱钞,哪里恁么有名?真正与痴人说梦矣!”有源道:“侄儿休要小觑了他。那人写完诗时,就对我说:不要把我这诗看轻了,随你天下有名才子、傲然自恃者,见了我诗,自然拜倒辕门,献纳降书,可惜天下没有才子,不能鉴识耳。他是这等说,难道是浪向人前夸六口么?”说罢,又将扇子递过来,道:“你且看一看,或者无心插柳反成荫,也未可知。”水生强他不过,只得接在手中道:“要我看不打紧,少不得又要供我笑具耳!”且展开一看,只见:
龙飞凤舞钟王字,玉润珠圆李杜诗,
向道高才无处觅,不期今日慰相思。
水生不看犹可,一看不觉大惊,狂叫道:“不料天地间原有这等才子!我水湄何量之不广也!叔叔请上,受侄儿几拜。”有源笑得眼睛没缝,说:“贤侄何前倨而后恭也?”伊人道:“叔叔为侄儿收寻这样至宝回来,真是侄儿救命的寻符也!情愿拜倒辕门,献纳降书,从今后再不敢狂,再不敢傲矣!方才出口唐突叔叔,并唐突才子之诗,俱乞恕罪。”说罢,纳头便拜,惊得有源搀扶不迭,想道:“梅再福怎样好诗,我侄儿这等虚心屈服。”又道:“你若见了他人品,一发不知作何服哩!”伊人道:“我看他诗句就如见其人一般,看他温厚和平,性情毕露。见风流超逸处,其人必少年俊雅;见天矫不群处,其人必志气轩昂;见感慨淋漓处,其人必精神激发;见缜密整齐处,其人必情深义重,从今不敢复轻天下士矣!然以如此才情,而犹寄身尘俗,此必不得志于时所为,断非邀名射利之徒。叔叔你道,我为侄儿的说的是么?”有源大笑道:“侄儿与他未曾见,而竟像深交,正是惟才知才,亦惟才怜才耳!”伊人道:“天下才情到此亦至矣!尽矣!蔑以加矣!叔叔还说另有个才子,四方求教者不绝,侄儿倒也不敢深信,料叔叔又决不肯狂言,毕竟是那才子惟恐一时不能压服侄儿,故说此句留余地说话,以俟后偶么?”有源见被他猜着,不觉摇头吐舌道:“侄儿何料事之通神也!非梅生不能使侄儿心折,非侄儿亦不能透梅生肺腑,大抵才人意见毕竟相同。”伊人道:“梅兄如此用心,叫我水湄如何当得起?叔叔快些完了公事,领了侄儿同去,细细请教,以遂平生之愿。”有源果然耽搁不勾一月,即与伊人同往苏州,来访云生。这一去,有分教:
千里神交,谈□握手,一朝意气,并辔连镳。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04回 醉公子何来月下惊人 忆多娇只为楼中断句
词曰:
山头明月散秋光,谁家不韵子,恼人肠。王孙爱客泛霞觞。无端里诉出旧行藏。佳句费思量。忽传佳客至,步匆忙。珠联璧合字流香,消息唱和又何妨。
右调《小重山》
再表云锷颖自会假石生之后,第二日即望重来,不料几日不见影响,不觉追悔起来,道:“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我原该坚意留住,促膝谈心,凭今吊古,为何没了主意,凭他去了?至今徒有蒹葭白露之思,不知还有相逢的日子否?”常在秋人趋面前懊悔不已。
看看八月半边,那姑苏人常年中秋节日都到虎丘山上看月。富贵的备了佳肴美酒,携妓傲游,弹丝品竹,直要闹到月落西山,方才人影散乱。就是贫贱的也少不得一壶一槪旅吨郎逗艨煲ㄒ晕!G锶饲髅艘舛栽粕担粕唇兴煞缏虬炀齐龋倨谘巳饲鳎巧酵嬖隆?br /> 且喜那一夜纤云不留,皓月如雪,游人触目,聒耳笙歌。人趋同云生到了千人石上,排下酒肴,闲谈快饮。只见一个醉汉头戴软翅唐巾,身披花绣道袍,两个家人扶住,两脚歪斜,一步一颠,扶到千人石上,口中含糊道:“我晏大爷到此,为何这些狗头不立起身来?可恶!可恶!左右与我拿去,锁在马坊里。”那些赏月的人渐渐的移到别处去了,云生不作难他,只管饮酒谈笑。人趋也觉有些不稳,欲叫松风移开,云生道:“中秋的月,大家可玩之月,千人石,大家可坐之石;醉者是醉,醒者是醒,不要管他。”那醉汉听了,大骂道:“放肆放肆!这是何处来的野畜生,敢冲撞我晏大爷么?”就走近前来,擎起拳头,望云生劈面就打。云生也骂道:“放狗屁!我梅相公在此饮酒,干你甚事?”忙尽力把手一搪,那醉汉立脚不定,望后便倒,这些众仆看见家主跌倒,都要来打云生,幸得云生口舌澜翻,转骂道:“你这些奴才谁敢动手,叫你一个个都死!”那些人见云生说话硬挣,欲前不前。四下里人看的也多,只见一个老者分开人众,吊然而入,劝道:“今晚良宵,雅俗共赏之时,如此喧闹,辜负明月矣!列位大家,不要罗唣。”一头说,一头拖了云生就走。秋人趋见势头欠佳,已是一溜烟走了。
原来那醉汉不是别人,却是苏州第一个有势头的公子,叫做晏之魁,父亲位居冢宰,专一使势行凶。这日因醉得不省人事,众家人见云生口出大言,所以一时不敢动手。这老者原来就是文总兵,其时也独自在山头赏月,听得这边沸腾,走来观看,忽见云生人物秀丽,出语不群,决非寻常人物。况一个又对那几个狼奴,全无怯惧,恐他后来吃亏,故此拖了云生出来,挽着手,一边走一边说道:“老夫一人独酌,甚觉寂寥,故敢屈兄同席一谈,不知可否?”云生道:“晚生一时不谨,误撄狂狙之怒,几遭毒手,幸遇老先生解救,不致受辱,又蒙挈饮,何感如之!”说完,已到老者席处,揖谢就席。
云生道:“请问老先生高姓大名,尊居何所,以便明日拜谢。”总兵道:“老夫文武兼,敝居即在山前。老夫看足下声音不是我江南人,如此青春,正该锐志青灯,留心黄卷,为何贪饮山间,致受小人之侮?幸勿韬晦,请道其详。”云生道:“晚生梅再福,洛下人氏,先人曾拜左司马之职,因与当道不合,乞骸而归,不幸遂尔奄逝。晚生又遭奸凶谋陷,故尔客游贵地,以避无妄之祸。因囊底萧然,权在山下栖云庵中卖画。日则借寸管而资生,夜则焚膏而自励。今夜因数友见挈,故携壶觞共乐,得遇老先生,正言规训,敢述来踪,以祈将来教益。”总兵暗想:“在职之日,从无姓梅的兵部,事有可疑。”忙问道:“令先尊当日与当道何人不合?且去世几何年矣?并乞细述。”云生道:“一言难尽。先人当日,因蜀寇造乱,有一位总镇,与老先生同姓,征剿无功,兵部詹有威挟仇作对,几遭不测。先人知败非其罪,再三申救,方准削职回家。詹兵部切齿先人,所以见机致仕,今去世已五年矣。蒙老先生垂问,敢以实告。”文总戎大惊道:“如此说来,足下不是姓梅,敢是云睹青老先生令郎么?”云生也大惊,立起身来道:“晚生果是云剑,老先生何从知之?”文总兵也立起身来道:“老夫就是文斌,令先尊是老夫的大恩人。老夫恩未及报,中夜在心,不料令先尊早已辞世,可伤!可伤!今公子遨游至此而失所依,狼狈若是,老夫不及拯救,真正罪如山积了。今于无意中邂逅相逢,此正天意使然,老夫不胜欣快。”云生也觉有些得意,答道:“当日先人也是秉公仗义,原非有私于老先生,以期今日之报,老先生何必如此费心。”总兵道:“老夫若非令先尊疏救,此身已不知死所,焉有今日与公子周旋月下乎?令先尊虽未遑亲近,今日见公子如见令先尊矣!”说罢,便叫何老儿同松风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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