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娘有小份子钱吗?”
“那还能少?咱们家的干货都是她的小份子钱。”
郭全海又故意问道:
“她这份钱,日后打算给谁呀?”
“还不是给我兄弟。”
郭全海噙着烟袋,从容地又追问一句:
“你真没有份吗?”
“咱还能有份?”
郭全海凑近他身边,小声问他道:
“你可知道你们家的金银搁哪儿?”
“你说啥呀?”杜大小子端着的酒樽里的酒直往外淌。郭全海说:
“金子银子搁哪儿?”
“金子可不知道。”
郭全海紧接着问道:
“银子呢?”
“听老母猪说过:‘去到地里山丁子树下去瞅瞅,别叫野猪啥的给扒开来了。’”
“哪儿的山丁子树?”
“那可不知道。”
看他喝完第三棒子酒,郭全海打发他走了。他吆喝小组上的人,到农会开了一个小组会。小组派定郭全海和老孙头,去问杜善人。又派白大嫂子和刘桂兰去问杜家的女人。杜善人还是那些话:“你们看我还有啥呢?再也没有了,啥都拿出来了。”问得急眼的时候,杜善人明誓:“我要再有啥不往外拿,天打五雷轰。”
老孙头笑着说道:
“不说也不行呀。人家早替你说了。你大小子上郭团长那儿坦白了。”
低着头的杜善人听到这儿,冷丁吃一惊,抬头纹①上,漫着汗珠子。过一会儿,他又平静了。郭全海跟老孙头说一阵小话,老孙头就说:
“山丁子树下埋的啥?只当咱们不知道?”
①额上皱纹。
杜善人睁着细长的眼睛。但还是反问一句:
“你说啥?”
老孙头笑眯左眼说:
“我说山丁子树下,你埋的啥?”
杜善人瞅一瞅老孙头,完了又瞅一瞅郭全海,看他们到底知道不知道。郭全海笑笑说道:
“带我们去起,还能明明你的心。要不趁早说,咱们起出来,你过就大了。好吧,老孙头,他要是不说,咱们也不必勉强,你带他走,叫他大小子来吧。”
杜善人走到门边,又回转头来问道:
“他瞎编些啥?”
老孙头反问:
“谁?”
杜善人说:
“我那傻儿巴咭的小子。”
老孙头眯着左眼说:
“他说呀……咳……”才说这一句,看到郭全海冲他使眼色,连忙改口,影影绰绰地说道:
“他么?可也没说啥。只说:在山丁子树……”
老孙头话没说完,郭全海故意让杜善人觉察似地对老孙头使了一个眼色,并且连忙插嘴说:
“啥也没说。”
老孙头会意,也笑眯左眼说道:
“嗯哪,真没说,你放宽心。”
这么一来,杜善人倒不宽心了。郭全海的眼色,车老板子的影影绰绰,吞吞吐吐的言语,山丁子树,叫他懵头了。他迟疑一会,走到门边,又停顿了。脚往门边迈两步。又说:“好,咱们去吧。今儿咱累不行了。明儿去。”
郭全海怕他再变卦,连忙说道:
“要去今儿去。”
杜善人退了回来,坐在炕沿,脑瓜耷拉着,慢慢儿说道:“实在累不行,走不动了,明儿去吧。”
老孙头接嘴:
“走不动好办。咱去套爬犁。”
老孙头去不一小会,赶着一张三马爬犁进院子。坐在爬犁上,他冲上屋窗户叫唤道:
“财神爷,请上爬犁。”
杜善人走了出来,勉强地坐上爬犁。郭全海和民兵拿着铁锹和铁铲,听杜善人指点,往南门奔去。天刮暴烟雪,干雪籽籽打着人的脸和手。风刮得鼻子酸痛。出了南门,是一抹平川。雪越下越紧,铺天盖地,一片茫茫。车道、道沟和庄稼地里,都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被,分不清楚哪是道路,哪是沟洼。马跑得快,腿脚陷进积雪填满的沟里,爬犁往左右倾斜,上面的人,都跌撞下来,但也不要紧,爬犁腿短,裱板离地面不高,雪又松软,摔不坏人。跌下的人,翻身起来,纵身坐上,又往前进了。
离屯五里,他们赶到地头一个杂树丛子边,杜善人跳下爬犁,四处搜找,找到一棵剥了一溜皮的小山丁子树,灰心丧气指一指道:
“这儿,往下挖吧。”
他说完,就退回几步,坐在爬犁裱板上,两手捧着耷拉着的脑瓜,一声不吱。
民兵用铁铲刨开冻雪。郭全海使着铁锹,刨着冻得像石头似的地土。铁锹碰在冻土上,发出叮当的清脆的响声。郭全海的胳膊软了,民兵接过铁锹来,使劲往下刨。雪下着,下白了人们的帽子和肩膀。从黑土里,挖出一个灰白的疙疸。老孙头叫道:
“元宝出世了。”
接着,又挖出四个。人们抢着看。年轻一辈人,都没看见过元宝。这是一个古代酒樽似的铁灰疙疸。两边有两个耳丫子。里外都粗糙,布满了小坑。人们谈论着:
“这家伙,扔半道也没人要呀。”
“这不是跟老铅一样?”
老孙头拿着一个,内行地用手指弹弹它的耳丫子说:“你听听,老铅还能发这个声音?这是五十二两的。早先,在清朝,这玩艺咱见得多了,可尽是人家财阀的。”
第09节
农会西屋,窗户门关得溜严。地上拢起一堆火,灌一屋子烟。人们咳嗽着,眼睛叫烟呛出了泪瓣。正在举行贫雇农大会,老孙头舞舞爪爪地唠着挖元宝的事。小猪倌跑进屋里来,到郭全海跟前小声地说了一句话。郭全海说:
“你再去听听。”
小猪倌走了以后,他又打发白大嫂子和刘桂兰出去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大嫂子和刘桂兰来到杜善人家里的东屋的外屋,那里早有好些人卖呆,杜家两个儿媳正在吵嚷着。白大嫂子和刘桂兰站在小猪倌身后,只见瘦成麻秆似的二儿媳盘腿坐在南炕上,嘴上叼个大烟袋,脸涨得通红,也不避生人,移开烟袋吐口唾沫说:
“嘴里不干不净,倒是骂谁呀?”
胖乎乎的小儿媳,敞开青布袍子的衣襟,露出一个大咂咂,塞在哭着的孩子的嘴里。这时候,她把话接过来说:“咋?我骂孩子碍着你事了?”
瘦麻秆在炕沿敲落着烟锅里的烟灰,重新装上一锅烟,一面说道:
“指鸡骂狗就不行。”
胖疙疸跳起来,把她噙着奶头的孩子又吓得哭了,她也不管,吵叫道:
“就是骂你,又怎么的?操她妈的,你成皇上了?骑马带子都露出来给千人瞅,万人看,也不害臊,也不识羞的。”原来胖疙疸使小份子钱,置了一个金镏子,寄放在瘦麻秆那儿,就是从她身上抄出来的那副金镏子中间的一个。这几天来,胖疙疸老怪瘦麻秆不加小心,给露出来,怀恨在心,找碴儿吵闹。瘦麻秆心里也气得像火似地烧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各不放松,两不相让。瘦麻秆说:
“你操谁的妈?”在炕沿敲着烟锅。
胖疙疸不顾孩子的哭唤,骂道:
“我操你的妈。”
瘦的走近来,烟袋杆子支在地面上,数落着:
“你凭什么操我妈?你搅家不良,成天在家,不骂天,就怨地。头年我在月子里,你两口子干仗,吓得我经血不止。”胖的迈进一步,走近她妯娌跟前,左胳膊夹着哭喊的孩子,右手指指对方的鼻子,问道:
“倒是谁搅家不良?气得老爷子都给你磕头。男人一天当玩艺似地哄着你,守娘娘庙似地守着你。”
“老爷子磕头为的你,为的你把我吓病了。我坐月子,你吵吵嚷嚷。”
“我吵吵嚷嚷,也没吵到你里屋。你病是自己作下的,黑更半夜,是谁叫唤的?月子里作下病,怪人家。”
瘦麻秆脸蛋红了,还是接过话来道:
“怪你就怪你,你们干仗,吓得我经血不止,还叫我五天头就下地做饭。”
胖的对这不回答,又回到老问题上来:
“是谁逼的老爷子给她磕头呀?”
瘦的还是那样的回答:
“老爷子磕头为的你。”
胖的说:
“为的你。”
瘦的气急眼了,就说:
“为的你,为的头年腊月前,你不叫扒外屋的炕!”胖的也气了,忘了旁边有卖呆的人,说道:
“扒了没有?扒了没有?”
白大嫂子听到这儿,觉得里面好像有文章,对刘桂兰使一个眼色,两个人挤了出来,迈出院子,一面走着,一面猜测。白大嫂子说:
“咱们去告诉郭团长,多邀几个人合计合计,人多出韩信。”
两人奔农会去了。这里还在吵嚷着。卖呆的人也有光看着的,也有劝解的,也有议论的。议论和劝解的人们说:“这妯娌俩,可真是针尖对麦芒了。”
“有一个让着点,也吵不起来。”
“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俩娘们真蝎虎。”
“别吵吵呀。”
“有事上农会妇女会去谈嘛。”
“地主娘们还进妇女会?”
两妯娌还是吵嚷着,从晌午吵到天黑。而在这时候,贫雇农团在开小组会。听了白大嫂子的报告以后,郭全海的眉毛打着结,嘴上叼着小蓝玉嘴烟袋,他寻思半晌,才说:“腊月里扒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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