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第70章


老太太再说些什么,念离都听不到了,满脑子转着古怪的念头,让她迫不及待地起身,顾不得礼数。
“娘,该吃药了,我去叫婷婷伺候您吃药。”
“你脸色不太好——”
“我……头晕。”
“怀了孩子就是这样的,先去歇着吧。”
有了孙子在,念离的待遇自然也就不一样了。现在是安园不济了,老太太说话没有先前那样的底气,要是放在以前,说不准直接吩咐让轿子抬回去了——
可是念离早已等不及轿子,匆匆就朝落雨轩走去。
还记得第一次伺候安以墨沐浴,看见他背后的灼伤。
——影者,遍布南北,纵观东西,背负死约,一旦违誓,纹身一去,便会落下烫伤,奇痒难忍,成为风痒。需每十日,以苦参、白鲜皮、百部、蛇床子、地肤子、地骨皮、川椒、薄荷等煎汤浸泡、熏洗瘙痒处。
——相公这屋子里,充斥这奇怪的香味,念离很巧的,对这股味道很熟悉。
——我原先在宫中,伺候过和你一样的病人。
——后来呢?
——后来,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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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宫中。
“可儿姐姐,你伤成这个样子,都不疼么?”年少的岚儿那时候刚刚跟着桂嬷嬷学规矩,连逐风这个名字都还没有起。
那时候她天天被桂嬷嬷责罚,非打即骂,哭得天天都想死过去再也别醒过来。
而她不堪回首的这段日子里,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跟着桂嬷嬷一起伺候可儿姐姐。
可儿姐姐有一颗最坚强的心,是她教会了岚儿如何在这弱肉强食的宫中生存。
她和桂嬷嬷两个人,一个似水,一个若火。
“姐姐不疼,姐姐要出宫了,姐姐很快乐。”
“听说姐姐是影者啊,影者烧掉自己的纹身就是退出组织啊,为什么皇帝没有杀死姐姐呢?为什么把姐姐交给嬷嬷来照顾呢?”
“有些事,不该你这么小就懂的。”可儿摸摸她的脑袋瓜子,“你今年多大了,入宫多久了?”
“十四了,我刚入宫不满一年。”
“也是该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女人啊,好时光就那么几年罢了。”可儿苦涩地笑着说,“你想出宫么?岚儿?”
“想啊,当然想,我想回家,我想见我的黑哥哥。”
“你家在哪里?”
岚儿刚想脱口而出溯源,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是冒名顶替王家的小姐,于是三缄其口,可儿自然明白,笑笑说:“家,藏在心里面,只要你一人记得回家的路就好,这样你总有一天能够回去。”
“嬷嬷说我最好放弃这念头,因为我就会这样老死在这里,如果幸运的话。”
可儿摇摇头,坚定地说:
“人在做,天在看,命不能违,路却可以自己走。”
然后突然间有一天,可儿姐姐就不见了,岚儿去找桂嬷嬷的时候,嬷嬷只说:
“这就是她自己选的路。”
尚是懵懂的岚儿已经明白,可儿姐姐死了。
那就是她执拗地要走的路。
可是她的那句话,岚儿时刻记在心里。那句话,在鞭打、在讥讽、在忍辱负重、在慢慢苦熬的没有尽头的日子里,陪伴着她,从岚儿,成长为逐风。从景贵妃身边,走向了魏皇后。
直到有一天,壁风在她面前说,帮我。
——你能答应我,做一个好皇帝么?
那一瞬间,逐风面前闪过那么多张脸,可儿,景贵妃,那些等不到出路的女人门,还有宫外更多的没有出路的人。
那一瞬间,逐风突然明白,她要出宫,她面前的路,就在壁风身上。
尽管这条路走到尽头,她会失去很多。
逐风没有想到,阻挡在她面前这最后一道屏障,不是皇帝,不是皇后,不是魏家,而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桂嬷嬷。
皇帝和皇后关系一直很微妙,就像皇帝和魏家那样,用之,怕之,欲弃,不得。魏家在皇帝身边布满眼线,桂嬷嬷就是其中的一个。
做掉景妃,扶魏妃上位,成为皇后的左膀右臂,这就是桂嬷嬷最大的荣耀。
当壁风利用魏皇后预谋起事时,桂嬷嬷自认为是拯救她于水火的不二人选。
忠言逆耳,桂嬷嬷坚信自己的逆耳忠言一定会让魏皇后回心转意。这正是壁风怕的地方。
“起事之初,我就说过,皇帝和皇后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这一点皇后可能看不透,可是桂嬷嬷看的透,她必坏我大事。你既然已是反骨,与我同心,就不应该顾及私情,放桂嬷嬷一马。”
壁风几年下来积攒的力量,对付一个老嬷嬷绰绰有余,他迟迟未动手,就是看在逐风的面子上。可是到了这关键的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了。
王权面前,一切都可以牺牲。
“的确,当初你要杀桂嬷嬷,我就说过,如有一天她要坏大事,我必手刃。”逐风说这话时没有任何表情,那面前,却是延伸出一条路来,路的尽头是什么她看不见,因为前面站着高大无比的桂嬷嬷,那是一个让她无法超越的路标。
如果这是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那么她可以放下手中利刃,不计这十年挣扎,只因为她下不去手。
可是回头看看身后,已经站满了那样多的人,壁风,侍卫队,那些常年被昏君欺凌、被魏家左右的人们,他们高举改朝换代的旗帜和火把,就算她挡在前面,也誓要踏过她的尸体向着那终点而去——
他们会将腐朽王权的走狗撕烂,让她尸骨全无。
我的桂嬷嬷。
也许你死在我的手下,死的有些尊严,死在这改朝换代之前,作为一代忠良而不是逆臣贼子,会是最好的结局?
逐风推开桂嬷嬷的房间大门,她正对镜梳妆,穿着皇后钦赐的明黄色袍子,转身起来,抚摸着她的脸,临死前终于表扬了她唯一一次:逐风,你终于能成为这污黑之中,最黑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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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才能见到你呢,可儿姐姐?如果你如愿以偿出宫去的话……
——傻丫头,我们总有机会再见的。兴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走过的路,你正在走着,我住过的地方,你正在住着,我爱不了的人,你正在爱着。天下的事,就是这般的奇妙。
——那我如何才能报答你教给我的一切?
——等到了时候,你就知道了。也许到了时候,你会发现,你已经做到了。
可儿姐姐。
原来你没有死,而是出宫了。
你走了你自己选择的一条路,你脱离影者,代价就是替皇帝生下一个孩子。
你就是皇帝找到的那个代孕的女人。
你就是那个身世扑朔迷离嫁入安园的女人。
你就是那个以自己的一死来还得孩子平安的女人。
你就是让安以墨爱上过的女人。
颜可。
念离一路走着,走过牡丹园,走过念颜亭。
她如今走过的路,颜可走过。她如今住着的房子,颜可住过。她如今爱着的男人,颜可也曾叫他一声夫君。
十年前她在这里,走出了她的宫。
十年后念离在这里,与故人重逢。
走着累了,远远见宝儿正在院子里戏耍,转身见到了她,想到她也要生安家的孙少爷来,表情都皱到了一起。
念离此生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庆幸过,庆幸自己不曾因为颜可的往事而负气离开,庆幸自己在那样的关头从壁风手里抢回了宝儿。
颜可,原来你在看。
宝儿,念离,颜可。
一时三重影深,让人惊叹于命运的,腐朽和神奇。
狼狈为奸
念离搬回了牡丹园住,不仅如此,还把宝儿也接进来同住。
对此,安以墨还是有些担心的,怕宝儿有心无意得踹掉了老婆肚子里的那块肉,可是明面上宝儿仍旧是他的孩子,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这样的罪名可不小。
“谨慎,再谨慎!”安以墨如此叮咛念离,就快变成老妈子了。
“放心,我宫中侍奉多年——”
“打住,你这可唬不住我,要是皇帝老子宫中能生养,还用得着跑我的窝来下蛋么?叫人堕胎是你的强项,这个你日后可以和春泥慢慢交流,咱现在关键是要安胎——”
说罢,安以墨借莫言秋的大志做苦力,把整个药房都差点搬回来了。
“一个月前还燕窝都吃不起呢,这哪里来的闲钱?”念离抚摸着自己已经开始微微涨出的肚子,“孩子,看爹从哪里鼓捣来的?”
“孩子,这可是爹一分一厘赚回来的——”
念离一仰头,“你赚的?”
“自然,难道那个吕知府能看着我做那鸡鸣狗盗之事放任不管么?夫人啊,这都是我的血汗钱——”
“这一个多月,你究竟去鼓捣什么了?”
“天上人间的妙手回春,后街的联合作坊,还有新修葺的当铺。我已经同莫言秋说好了,等明年他回来探亲,给我捎些西北货来,占个地域优势,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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