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的四季》第81章


“情况稳定以后,我们得回国了,你爸妈知道了着急得不得了,墨子和荀子在电话里还对我吼,非常没礼貌,回去我得和他们谈谈,至少他们要叫我姐夫,不能叫我那个谁。我们先回你家,正式拜见你爸爸妈妈,然后再接你回我家,等我爸妈回国时见面。现在家里没人,你可以安心养病,伯父尽快帮我办回去。
我们家在部大院有房子,你想住外面也可以,我的房子还住得下,等好了你决定要怎么拆怎么改,这一年老没人住应该乱了,以后根据职位还要换成五居室。你先住,好了可以给我收拾屋子,给我做饭。以后得教你做饭,我不在的时候就不会饿肚子了,也不至于饿着孩子。过两年再说吧,先把你养大了,养胖了再要。
眼睛的事情不用太担心,医生说脑子里的小血块吸收了视神经慢慢就会恢复,可能要几个月,但是光感会越来越强。我已经成了最不细心的丈夫,你来了之后的病例都在现在的主治医生手里,他找我谈话,旁边还有医院的社工,问我为什么太太这一年老生病,老受伤住院,是不是有家庭暴力。你醒了得帮我澄清!
这里的护士都很厉害,不让我抱着你,只许看着你睡。但医生说多和你说说话恢复的快,精神也能好的快。血液里的细菌在一点点清楚,这两天体温已经接近正常了,手上的斑也褪了,你不知道回来路上多吓人,我差点把医生给打了,天放明放以为我疯了,还让医生给我打镇静剂,好在你没事了,要不我肯定躺在这床上,真让你给弄疯了。”
太久没和她说话,也不和别人交流,心里憋出来的着急难过都靠这两天和她说话一点点释放出来。这些年不善于表达的感情,现在也会絮絮说给她,只等着她醒。年轻身子底子好,烧退的很快,营养一跟上来,脸色马上不那么难看了。脸上还是瘦的他心肝跟着疼,但医生说清醒能进食之后,很快就能补回来。
“不许不认得我,今天是结婚第三天了,你还没看我一眼呢。牧师说你要补说一次我愿意,还要当着他的面,再把戒指给我戴上,婚礼才算真的完成了。睡够了就该醒了,我手上还空着呢,有些话练习了好多次等着跟你说,再不醒,我就忘了……”
她睡得很沉很甜,靠在肩上的时候,露出细细的手腕。上面又系了一支手链,他把小母猫绕在她腕上,就当自己随着另一根手链陪着她经历了一番生死。猫有九条命,不会死,她也是,不但不会死,而且长大了,不再是一年前抱着小说哭笑的小女孩,为了救别人,牺牲自己,又勇敢又坚强。
听到走廊里有护士的脚步声,又该把她放回去打点滴,治疗是必须的,可又不太甘心,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刚转身,听到模模糊糊的呻吟,不确定,又往窗口跨了一大步。她的脸蹭在毛衣边,眉心微微的动了动,垂在身前的手指曲起来,碰到了身上的毯子。手掌放平了,握在一起,好像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又要睡。
“非非……”贴近些又叫了一声,看她不可置信的倏然睁开眼睛。
噩梦很长,现在醒了,在一片温暖的白光里,听着他的声音。躺在那里,眼珠跟着声音的方向转,眼前还是同样的光,又觉得离梦里见到的他很近。手指一滑开,碰到他的毛衣,然后是呼吸起伏的胸口,印在眼睛上的嘴唇暖暖的,他的声音比过去沙哑,但胡子扎到人还是一样的疼。
眨眨眼,还是看不见,听见他不停的叫自己的名字,有时候像是着急,有时候多了些心疼,更多地只是唤起自己对他的记忆。从浩劫的生死边缘走过来,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听到亲人的声音满足的只想掉泪。没力气大声地哭,不去约束矜持,一眨眼大把大把的泪珠滚下来,落在自己脸颊和颈项上,也落在他手上。
白光暗了些,躺回到床上,又拉着他的手非让他再抱起来,手臂在背上一合住,一个多月的委屈全来了。也不起来,就抱着他的脖子躺在床上恸哭失声,天塌下来终于又被他支起来,被带走的三十多天,最怕的就是再也见不到他。
“让……让……让……”
汩汩的泪水,把眼睛冲得又黑又亮,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庄非,对他有很深的依赖和爱恋,从巷口奔到怀里冲劲十足。手拉手走在大街上,会把手臂甩得很高。在地铁和车上,深深埋在他怀里。累极了会打小呼呼,亲热时候总是害羞,站在海法公寓门口送他走。
最长的分离终于过去了,以后不再有苦难。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忏悔。放她躺回去,看了眼傻站在门口的护士和查房医生。“非非,好了好了,我知道,别哭了,得打针了。”
一听,哽噎着往被子里缩,整个人直发抖,抽血的恐惧感觉来了,身子虚弱,竟然还往他声音的方向翻身,扣住一只胳膊,像个三四岁的小女孩那样求救。
“不打针,让,太疼了……让,我不打……疼……”
坚强勇敢献血是她,在他怀里寻求保护也是她,人总是有长不大的一面,尤其刚回到爱人的身边。心疼了,可治疗会帮她恢复得更快更好。把被子拉下来,露出茫然的泪眼。
“没事儿,我在呢,一下就不疼了……我保证,一点也不疼,非非不害怕……”
护士走上来,手里的托盘放着输液工具,查房大夫跟在旁边,看着男人劝说着床上刚刚醒来的女病人,像是一对夫妻,又像爸爸疼爱的在安慰女儿。
病人终于不反抗了,乖乖躺在那儿,针扎进去的时候,把脸埋在男人手里,手指痉挛抽搐着,紧张害怕到了极点。
“没事了,非非……一点儿也不疼……打完点滴就好了,然后就回国了……”让又说了很多话,把流到掌心里的眼泪一点点擦干。
大夫和护士退出去,给他们带上了门。
她一点点适应了输液,碰了碰臂弯上的环。像个新生儿一样,医院也给她带了标牌,是使馆的重点保护对象。标牌上,让亲手用中英希文写了“孔太太”三个字。
婚后第三天的下午,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从危重病人成了普通病人,但还是太虚弱,庄非在让怀里醒过来不久,又在让怀里睡着了。
结局睡的多,醒的少,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在床边摸索,摸不到就坐起来叫,这次是摸也摸不到,叫了也没人回应。
已经尽全力不让自己那么依赖他,可是睁开眼的白色世界里,只有他是有形象的,他的声音,在医院里守夜跟她说的话,每天晚上睡着前的晚安亲吻,打完点滴给她热敷手背,试试温度的动作。
他无所不在,让病房和心里都不是空旷旷的。
碰到自己的戒指,可惜还看不到,摸起来很复杂的图案,迫不及待想恢复视力,知道它们的样子。
他用了西方的方式,两个戒指套在一起,可求婚和结婚的仪式加起来都马马虎虎,害她总不在状态。
正文 5
更新时间:2010…3…30 13:03:41 本章字数:14543
醒过来当晚,牧师被找来。他进门就抱着坐起来,靠在一起,刚想撒撒娇,就听见很严肃的催促,“非非,先说我愿意,说!”。
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全身心的信赖,往肩上一躺,“我愿意。”
牧师咳嗽,宣布礼成。吻新娘的步骤跳过去了,她身体还弱烧也没全退,就贴在额头上反反复复的啄,好半天激动得说不出话,他是真的高兴了,这么长的日子,真的高兴了一次。
病房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把被子盖好,很话家常的口气告诉她,咳,婚结完了,是正牌孔太太了,回国再补偿。
手里放进一个小小的圆环,摸索着,由他带着套在他的四指上,过程简短,只是睡前吻特别特别长,把鼻子眉毛都亲遍了,最后才在唇上轻轻一点。
“睡吧,睡醒就不发烧了,我的傻丫头。”
最糊涂的新娘,蜜月就是每天打点滴,睡觉,吃药,他抱着晒太阳。
医生护士打点滴查房的时候说一些祝福的话,也有些开玩笑的,说孔先生真体贴,对太太真好,一刻离不开。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把戴戒指的手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醒来的最初几天,人生的大事就这样完成了大半。他也从旁边的躺椅升格到她身边,挤在一张床上睡,是她提出来的所谓特效药。
有人推门,以为是他回来了,坐在床上就叫,“让,你去哪了?”
主治医生五十多岁,愣了一下,拿着手里的病例夹子往床边走,观察病人状况。
“让……你去哪了?”
医生听不懂中文,看病人精神良好,正掀开被子往床尾爬,赶紧制止。
“孔太太,躺好,快躺好!”
有些尴尬,躺回去把被子拍拍平。
“大夫,我的病严重吗?什么时候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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