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舆江山》第319章


“多谢太后恩赏,曦凰感怀于心。”曦凰缓缓抬起头,眸光如星,露出雍容笑意。
也罢,事至此,万般罪孽怨尤她都一个人担下了。
深秋凉夜,才刚至寅时初刻,整个慈度寺已是灯火辉煌。
昭阳为曦凰披上嫁衣,用花油抹发,青丝绾作龙蕊髻。再细细的敷粉匀面,画眉点唇,一步步不疾不徐,曦凰静坐镜前,眸光半垂着。昭阳捧出一只小匣子打开,里面有三枚御匠所作的花钿,以供她挑选,曦凰仅扫了一眼,便拿起妆台上的细笔,沾了金箔朱砂点上眉心,一点深红,凝作血艳。
大婚前的更衣之礼,在众仆环伺下由昭阳一人完成。窗外初露曙光,第一道晨茫落在台阶上。
“启禀郡主,凤南王府的车驾已到了山下。”一名红妆喜服的喜娘站在门口,眉开眼笑的禀道。
昭阳取来红盖巾要为曦凰披上,却被她扬手止住,“从今天起,谁也不能蒙住我的眼,我的未来我要亲眼去看。”
昭阳被她凌厉眼光慑住,这个即将花嫁的女子不曾百转柔肠,也不见喜悦羞涩,澹定的眉眼下,是能洞灼人心的锋锐。
昭阳深吸一口气,手中绞紧那张鸾凤盖巾,脚下退后一步,缓缓俯身拜礼。
“新娘仪驾起……”宫中女官的声音一亮,惊得屋檐上蛰伏的鸟雀成片飞起。
庙门清静地,是以凤南王府的迎亲喜队只停在了山脚下。郡主出嫁,依从皇室公主的规格,山门前每隔三丈都有女官侍立,诵吉词,捧喜礼。
凤昀引辔勒马,一身红衣王冠,初晨日光照耀在他脸上,映出俊朗眉目。他遥遥眺望长的望不到尽头的山涧石路,只看得到侍立两边穿着红衣的宫娥,在翠浓的松针树下,夭桃秾李。
千篇一律的诵吉唱词突然停止,六凤鸾金花轿徐徐而至,晨风吹得轿帘上珠珞梭梭碰触生响。
鸾轿停下,宫娥掀起珠帘软纱,一双丹蔻素手从轿内递出,搭上女官手腕,珠履环绶,喜衣霞帔的德凝郡主缓缓从鸾轿内跨出,微扬起头,一眼望向自己的新婚夫婿,不曾娇怯,更是不披红巾,将古来的礼制违背的彻彻底底。
凤昀也惊怔的忘记了反应,呆呆的迎着曦凰的注视,忽而见她露出一丝微笑,仿佛刹那间天地俱静,江山失色,一颗心砰然跳动的厉害,几乎就要破腔而出。
身后太常寺的礼官捧来彩缎,红绸绿缎绕成同心结,躺在漆盆里。礼官在马旁屈身,递上彩绸,凤昀跃下马来,却瞧也不瞧那同心结一眼,径自向曦凰跨步迎去。
“王爷,彩绸。”身后响起礼官低声惊呼,凤昀恍若未觉,大步走到曦凰面前,含笑向她伸出手。既然她都敢破规避旧了,他还在乎些什么条条框框的道理。
曦凰目光直直望进他的眼里,她看到了他认真、他的紧张和那湛湛如水的温柔。她心中在笑,笑得有些发酸,人生呵,来来回回,起转承折了那么多年,原来他才是自己的天命良人。
她伸出手,将五指交付在他掌中,从今晚后,他们是真正站在了一处,一荣俱荣,一陨俱陨,谁都没有了退路。
凤昀合起手掌,将她柔荑牢牢扣在掌中,眼中蕴出一抹坚定光彩,从今晚后,他将要好好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两人十指交握的刹那间,忽而天地变色,狂风大作,天上浓云瞬息蔽来,沉沉如盖,大风吹得旌幡旗帜呼烈作响,灰沙走石扑面,让人几乎难以睁眼。马儿嘶鸣,在众人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时候,天空中骤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鸣谪。
有人看到一只金翅鸾凤从云霭深处探出身子,凤冠花尾,羽翎颀长,时隐时现在云雾中,那一道道金彩流光仿若飞星,看得人目瞪口呆,几乎就要怀疑自己是否站在云台上,见到了传说中的祥瑞凤凰。
凤有九首,世所罕见,其中正首高高扬起,金黄的嘴喙中衔有一枚灼灼闪耀的珠子。忽而九首同时嘶鸣,谪吟的声音圣洁威严,高旷之音像来自九重天上,让人忍不住就要屈膝膜拜。
风云瞬息里,凤凰抛下它口中衔着的珠子,伴着流火直坠人间尘世,一时间灵光激荡,晃得人不得不闭上眼。
屋外常青的翠竹,此刻也撒上了喜金屑,整个王府挂红着彩,好不热闹。前厅楼阁忙的不可开交,后厢偏苑却是静无人声,仿佛躲避在尘嚣之外。
凤昕透过门缝看向屋中,夜箴正背向外而坐,双手摊平在空中,一团紫气金光团绕在他双掌之上,光晕里透出一只九首凤凰。
凤昕悄然退后,回身敛裙抱膝坐在台阶上,天空湛清万里,忽有风过,吹起地上的金屑红粉,漫漫飞旋在空中,她低下头,将脸孔无力的埋入双掌。
一阵刺目灵光过后,众人缓缓睁开眼,惊诧却在后头,太常寺礼官捧着的漆盒里,同心结中赫然多出一枚赤色霞珠,表面覆晕七彩流光,历久不散。
礼官心中大奇,却不敢妄自决断,双手捧着呈到凤昀面前请他过目,凤昀缓缓伸出手,五指尚未抚到那粒珠子,已能感觉到它周身所裹着的温暖气息,他拿起珠子,顿觉掌中一热,似握了一团火般。他低头端详,赤珠其质剔透冰晶,能清楚看到里面有团蒙蒙雾气在旋转,其中又含点点晶光,似浩瀚夜空,又如无尽苍穹,看的越久,心神越是悸动。
“王爷郡主新婚之日,凤凰送下赤珠,这是天降的祥瑞,大吉大利呀。”礼官眉眼生花的说着一应吉祥的话。
“你看。”凤昀手掌摊开,将赤珠送到曦凰面前。
曦凰看着这枚霞光异彩的珠子,心弦忽而震动,不知为何竟然想到了数年前的那晚,夜箴千思万寻了很久的会是这粒珠子么?
她好奇的抬起手,不料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昭阳一步上前,猛地扯住她衣袖止住她的动作,“时辰不早了,莫要耽搁了拜堂的吉时。”她睁目瞪着凤昀,眼中警告意味不加掩饰。
在漫天撒下的合欢花中,长长迎嫁喜队蜿蜒穿过城门,在沿途百姓相拥睁睹下,直接到达敕造凤南王府。
行过拜堂礼,到曦凰端坐在新房的喜床上时,已经是挨过了一整天的折腾。屋外喜乐喧天,从早到晚也没停过,耳边又是喜娘喋喋不休的唱诵吉词,听得曦凰头痛欲裂。
“全部都出去。”她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王妃,这个……”哪有新婚初夜,新嫁娘将唱吉的喜娘赶出洞房的?可迎着她冰冷深寒的目光,喜娘们不敢再多作置喙,拜了礼后依序退出。
“一整天没吃东西,饿了吧。”昭阳为她端来一碗枸杞燕窝,让她垫垫肚子,按照规矩,在新郎不进洞房前,新娘是不能吃喝的,曦凰却并不领她好意,拂袖将碗瓷推挡,“那珠子的来历,还有,我为什么不能碰它。”她冷冷的问。
在那样审视的目光下,任何人都隐藏不了真相,“珠子是老大寻来的,传说是上古涿鹿之战后,蚩尤战败剜下自己的一枚眼珠抛在昆仑山脉下。流散世间的古籍野史上记有只言片语说这枚蚩尤珠能守尸身千年不腐,渡化人的戾气往生极乐,所以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但真正能得窥其貌的人千年以来不过寥寥数人。”昭阳将其所知娓娓道来,“老大说此物寻自古墓,珠身本有灵性,可通识古今,但一直被当作镇尸之用,珠子里阴煞之气不散……”
“所以,他说万不能让我碰是么。”曦凰接着她的话说下去,眼中悲凉深浅透过几重秋。原来多年前那晚,他们深入昑葵巢穴,夜箴不惜曝盲双眼也要寻得的那个东西,竟然是这枚蚩尤珠,“他想让世人都看到,凤昀是连凤凰都投珠的明主,这一切他已经布置了很久了吧。”曦凰望住昭阳,唇边掠起淡淡笑意。
“本来不该是在今天这种情况下的。”昭阳咬住唇,低头怅然。
“可惜他与我都只是凡人,而凡人是算不到自己未来的。”曦凰倚着床栏,闭目轻叹,仿佛累极。
不知月近几宵,耳边仍有乐声不停,屋中喜娘侍女被遣尽,空荡荡的洞房里只有新娘倚床独坐,一对龙凤烛兀自垂泪。
合欢香幽绵且长,熏的人神魂欲醉,曦凰在半睡半醒间蓦然听到珠帘轻轻的拂动声,她不紧不慢的睁开眼,看到他一身红衣喜服站在门前,红绡玉带七星冠,一身风姿皎皎其清。多少次梦到他披上婚衣的样子,俊美又倜傥,风流且无暇,如今真的……
这只是梦吧,她眨了眨眼,琉璃般的梦境出现碎裂,眼前的人已经不再可能是他。
“前面的事都打点好了?”她慵懒支颐,又伸手捏了捏酸疼的脖子。
“累了的话就早点歇下,不必等我。”凤昀在她身旁坐下,他应该是前面应酬宾客被灌了不少酒,两颊一片酡红如粉涂过胭脂。他这人太直爽,又不太会拂人好意,曦凰可以料到若非前面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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