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舆江山》第310章


出了崇政殿,曦凰和凤昀走在最后,眼前大片朱紫银绿逐渐走远,他们这才缓步踱下面前千格玉阶。
“为什么要主战?”曦凰突然定住脚步,目光深深看向凤昀,“你该知道今年秋收不丰,国库吃紧,冬天北地封冻,根本不适合奇袭作战,况且突厥……”
“我是故意的。”凤昀在她阶下两格停步,回身望住她,堪堪与她目光持平,“袭扰北关的只是西突厥的余兵散骑而已,并无任何威胁。”
曦凰懵然怔住,骇然不信的盯住凤昀,完颜澈本性持重稳健,如非已有七成把握断不会贸然出手,而他方甫立国,根基尚且不稳,又怎么会再三挑衅东朝?方才只顾猜疑凤昀举动,竟未深想,此刻被他一语道出,这才发现其中诸多破绽。
“你,为何如此?”曦凰竭力平静,心头却有巨浪翻滚,话出口时竟然干涩颤抖。
“你说我想干什么?”凤昀看着她,目光微微闪烁,其中却蕴了一抹坚定不移的光。
曦凰分明从他的眼中读懂了他的想法,“你不是不想的吗?你不是说一旦皇上少成,你便要辞官回归故里,为什么现在又?”曦凰激动的难以自已。
凤昀微微一笑,却是苦涩,“卓如已经将事情始末都告诉我了,我只是想为你作些什么罢了。”
“不需要!”曦凰厉声打断他,焦躁的不愿听他的话,“你不亏我什么,无须为我作这些事,你只管作你想作的事情就好。”
“这就是我现在想做的事情。”凤昀说的很平静,望着曦凰的眼中却似有火焰在烧,“卓如不能看你死,我也不愿你死,我们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长妄思
凤昀越行越远,紫红朱银的衣袍灿若天边流霞,曦凰茫然坐在千格玉阶下,倚靠着白汉玉的雕柱,盯着脚下莲花砖纹发呆,整个人都乱了,直到慈安宫的传话内侍来请她,她这才跌跌冲冲的站起来,环顾四周光景,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站在了哪里,这高阔天阙,似乎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来到慈安宫,太后已命人备下晚宴,唤了曦凰过来同座,席间皇上与太后言笑晏晏,聊的分外开心,曦凰只是默不作声的闷头喝酒,宫中御酿甘醇,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好几壶下肚。
“曦凰?”身旁太后蓦然出声唤她。
曦凰半啜着衔珠月光杯内的酒,缓缓抬眸,这才瞧见皇上似乎正在同她说话。
“朕很看重此次北伐,希望右相再次带军能首开得胜,不知可否全数调动三营骑兵?”皇上虚心求问,在调兵遣将上他实在是个生手,自然要仰仗带军的将领,而这其中曦凰又是最得他信任的,所以她的意见举足轻重。
“北关三省有尧摄军十数万,泽州大营亦守有重兵,此次右相再领三十五万大军北伐,兵卒方面已绰绰有余,决不至于捉襟见肘,皇上不必再调动两营了。”说话间,曦凰又斟了杯酒自顾浅啜。
“可朕总有些担心,毕竟这是朕登基以来最大的一件事,就怕会出差池。”皇帝不好意思的低头喝了口酒,他所饮的是桃花酿,清酒少了烈多了香。
曦凰淡淡一笑,目光似带有醉意,“皇上若真不放心,何不调动骁骑营?”
“骁骑营?”皇上疑惑抬头。
“骁骑营主帅楚桓可是我朝名将,尤其擅长千里奔袭,若得他襄助,右相岂非如虎添翼么,我朝大军踏平北地也是指日可待了。”曦凰笑得漫不经心,手中玉杯摇转。
皇帝低头沉思,曦凰斜眼觑往身旁,果然见到太后一瞬间悸动的神采,不禁莞尔。
从宫中出来时天已经暗了,各处殿宇都挂上了八角绢绘琉璃灯,曦凰走出崇武门时驻足回望,九重宫阙在灯火下,绮丽而庄严。
回到安国侯府,曦凰下了车后径自回房,屋内居然没有点灯,不知昭阳带着小白晃去了哪里玩。刚推开房门,曦凰蓦然僵住步子,心头重重一颤。
月下窗旁,他正静坐在那里,整个人如同浸在了月光里,一身清辉皎洁。
“你来找我有事吗?”曦凰竭力咽下喉中苦涩,平静语声,走到桌前点亮火折子,灯火逐一亮起,充盈整个屋子。
“你还好吗?”夜箴忽然开口,还是那个声音,整日整夜萦绕在脑海里,环复在耳边的那个声音,铭记深刻,从不曾忘。如今再次听到,却恍惚的不似真切。
“没有死,大约算是好的吧。”曦凰凉凉说道,别过脸偷偷揩掉眼角的泪。
她的痛,她的忍,他全部看在眼里,痛在心扉,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他也别过脸,望着窗外半斜映上窗台的月光,眸光中痛楚不掩。
一个面向左,一个转向右,分明在不见的日子里每时每刻思念对方,却在此刻,彼此背对,各自转身舔舐伤口,不愿给对方看见。
明知已是无望,便不该再有牵挂了。
屋内烛花爆出声响,窗外风声一阵呼啸,又过良久,还是夜箴先开了口,“不要把军权还给皇帝。”
曦凰听他所说,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他愈加清瘦的背影,不争气的又想落泪,她牢牢捂住嘴,不让喉间哽咽出声。
“李氏为后,安信侯愈加蠢动,只怕你今日把兵权交回,次日就会落到他的手中,届时又将是个难以剔除的麻烦。”夜箴缓缓摊开手掌,掌中握着一张青竹笺,是焉逢从宫中送出,内里夹着皇帝与安信侯密谈的所有内容,他将之搁在桌上,随后起身走向门口,竟想不告而别。
“东朝是兴是垮与我没半分关系,我懒得去替他们操心。”曦凰冷冷说道,却见夜箴只是顿了下步子,依旧不回头的往门口走,不由拔高语调,恨声道:“朝云大哥根本不想作什么开国皇帝,你为什么要逼他?掌控所有人的命运,是不是很快活?”曦凰泪流满面,一手按住额头,感受到那点朱红色下的滚烫。
“是,是我罪孽深重,从不曾深虑过他要什么,只想着将他送上帝位,那样就不用征战沙场,生死全看那些皇族的喜恶脸色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天有神明,就算遭到报应我也认了。”他的嗓音终于开始颤抖,决绝的话语下到底掩藏了多少痛不欲生,他深吸一口气,冷下声音,几近无情的说道:“既然凤昀已经答应下来,我便要不惜一切代价送他登基,曦凰,便是你也不能阻止。”说罢,抬步欲走,腰身却猛然一紧,被人从身后牢牢环住,静寂中,只听到彼此凌乱的心跳声。
“若真有报应就带着我一起,生生死死的我早就看透了。”她伏在他的背脊上,肆无忌惮的流泪,“我不管我到底还能活多久,三年、三个月还是三天,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别再走了。”几个月规避不见,淡不了思念,反而要逼出疯魔,“就当我求你了,别走了好不好。”她毫无尊严的低声哀求,舍去骄傲,她也只是个为爱所累的卑微女子。
她可以不在乎生死,可他不能,嵩阳山上时他已经见过她身体衰竭将死的样子,此刻还有凤昀能救她,但三年之后,又有谁能挽回她的性命?
“你又喝酒了吧,以后记着要适可而止,酒多伤身。”他掰开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大步推门离去。
曦凰脚下虚软,几难站立,全凭一手支撑桌案,方才没有跌倒在地,心中悲痛的似被烙火灼穿,眼泪却已经流干,再也滴不下来了。
夜箴跨出屋门,夜里晚风清寒,吸入胸腔时如针扎在肺腑,他走往门口,与人在苑廊下相逢。
“老大。”昭阳唤他一声,蹲在廊梯下的小白眨着浑圆的大眼睛,金褐色的眼瞳晶晶亮,抬头望着夜箴。
“昭阳。”夜箴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昭阳往旁挪走一步,让出身后的人来,夜箴见是她不由眉头微攒,“那么晚了,你怎一个人出来?”
凤昕走到他跟前,仰面望着他,“我们一起走吧。”
昭阳送他们到安国侯府门口,没作什么虚应,默然站在朱门一侧,小白前爪趴在门槛上,目送他们离去。
大街上一片寂静,只听到风声回旋扫动树叶,哗哗作响。凤昕披着厚厚裘氅,整张脸都快埋到了狐绒领子里,都嫌冷的发僵,而身边的人却只着一袭单衫轻袍,夜风刮的衣服都贴在身上,他都浑然不觉寒月里的湿冷。
“夜大哥,我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凤昕说话时,口中呵出一团暖气。
“恩。”他混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凤昀会把这事告诉凤昕实在不奇怪,如若凤昕连凤昀近阵子古怪的行为都看不出的话,才是违背常理,而凤昀是很难对凤昕撒谎的。
“这都是真的吗?”她轻轻的问,双手拢在袖子里,来回不安的搓着。
“我也但愿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望着前方空荡荡的路,黑暗中,那里没有光明,连一盏照路的灯也没有。
“所以,你要哥哥娶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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