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兰阙》第81章

胤禛听了心中一动，望向他。昔日的幼弟已长大成人，眉宇间英姿勃发，举手投足中淡定自若。遥想当年，自己也曾教他识文练字，也曾与他共骑策马扬鞭，更曾带着他与兰芷一同出城放风筝。
“其实我真正讨厌的人，是你！”胤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哽咽道，“我讨厌你，人前总以孝懿皇后为尊，从不顾及额娘的感受；我讨厌你总是冷崩着脸，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我讨厌你，因为你时刻担心我会将你的秘密告诉别人；可是，我也讨厌自己，明知你并不在意我这个亲生的弟弟，却仍要与胤祥一争高下，以求你的瞩目。曾经……曾经我以为，你即便再是冷漠淡情，但终究不是绝情之人。可是……可是你却怀疑兰芷，让孝懿皇后秘密处死她……”
“十四弟……”胤禛眼中不觉一热，抬手想搭住他的肩。
胤祯忙不迭地躲闪开，擦着眼角，沙哑道，“当时，你可知我有多害怕吗？无意中，听了额娘与孝懿皇后的话，再看看你那张冷脸，那些年，我甚至都不敢直视你的眼睛。可是如今，我长大了。我有能力去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亲人，无论你心中在盘算什么，我决不会再容忍你伤害任何一个人的！四哥，今日我也告诉你，你不用担心我会把那件事当成反击你的把柄，我老十四不是那种背后放冷箭的小人，我绝对不会向任何人说出那个秘密，若是我违背了今日的话，您大可以亲手把我杀了……但是，我一定要与你比比，当年我不会输给十三，今后我也不想输给你……”
望着十四决然离去的背影，胤禛止不住喘息了数声，更觉心中疼痛难忍，额头冒出豆粒般大的冷汗。他拧着眉，颤抖着将手伸进锦盒内。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耳边似又响起了那熟悉的颂经声，他眼前一亮，恍然看到了那梦中熟悉的容颜。
一串兰芷最爱的白玉念珠，念珠旁边竟是那块东哥玉环……
记忆的残缺终于被填补，却转即化作了数把利刃扎入心头。原来二十年的空白，却是为了逃避当时的绝望和悔恨。
“胤禛，我不爱你，但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得的……前世今生，谁是谁？谁又是谁的谁？”
九十二 约定
“所有的秘密你都知道了？你就不怕我把你杀了？”胤禛回转思绪，脸上一丝邪笑，问道。
“不怕，因为怕也没用！四哥杀我完全像踩死一直蚂蚁一样简单，我还有必要怕吗？”兰淳戏谑着回道。
“你似乎并不怕死。我理佛尽二十年，也不能参悟看透生死，你却能如此超然，置生死于度外。”
“四哥这话不对，这世上又有谁不怕死呢？即便是得道高僧，也会希望多活一日，以宏扬传颂佛法。”兰淳浅笑道，“其实，我也怕死，只希望能多活一日，便可与胤祥多聚首一日。可是人活百年，终归逃不过一死，若是能死而无憾，便也含笑九泉了。”
“你对十三弟的深情令人感动！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自便吧！”胤禛对兰淳道。
“嗯？您是说？兰淳不明白……”
“一会功夫，你怎么变傻了？有一件事，你说错了。”胤禛冷笑道，“我不是一个一诺千金的君子，却也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我说过不杀你，你还在这干什么，想要我改主意吗？胤祥回来了，你还不快去……”
“是，兰淳谢皇上恩典……”
兰花海。
发丝间粘着细雨，雾蔼缓散，迎面扑来的清风，幽幽含着兰花香，兰淳站在花丛的秋千上，畅怀大笑着，任胤祥一下下将它当得更高……
默契地对上那道温煦的目光，融化的是彼此相通的心灵。兰花，落英纷纷……
“胤祥，你看，一夜之间，花真的开了……”
“兰儿，我的兰儿……”兰淳跃下秋千，飞扑向他的怀里，当清风飘过兰淳的脸颊，相依相惜的微笑在彼此的臂弯的中永恒……
“兰儿，你怨我吗？”胤祥揪起的眉头让兰淳心疼。
“胤祥，我不怨你，你并不想的，是吗？”兰淳钻进胤祥的怀中，寻找着舒服的位置，“四哥告诉我了关于兰芷的事，我看的出，他并非那么狠心！”
“四哥从小就把秘密藏在心里，其实，眼睁睁地看着兰芷姐姐咽气，我怎能不怨他？”
“胤祥，那为什么你到后来要去帮胤禛？”兰淳舒适地靠在他怀里，把手腕伸到他眼前，抚着他的额头。他心疼地握住，放在唇边轻轻摩挲。
“四哥从小待我亲厚，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而且我是臣子，以后不论谁坐了那个位置，我都得效忠于他，并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爱新觉罗的江山。除了四哥，我相信不管谁当皇帝都不能保证所有皇子阿哥的性命安全，到时只怕大清王朝将会有一场浩劫，不只是我的兄弟，还有你我都会有性命之忧。”兰淳听完侧身圈住他的脖子，心中闷闷地，有些鼻酸，“胤祥，总是委屈自己，你……你是我的骄傲！”
深情的夜晚，兰淳和胤祥在兰花海边燃起了篝火，火光映红了胤祥脸，他们相互依偎着，双手紧握，静静地听那潺潺的流水声。
“傻瓜！我帮四哥也是有分寸的，其实这次若不是念在年羹尧与四哥的关系上，他也不会让我去送他！”他嗤嗤地笑着，亲吻着兰淳的额头。
“可是……也许，他不是这个意思呢？”兰淳有些担忧地看向胤祥，又想起了胤禛的心魔，他真的会放过胤祥吗？
“我是他养大的，自然向着他！”抬头笑吟吟地看兰淳，“你担心邬先生的话会实现？”
“我的心事毕竟瞒不过你！四哥……四哥不会轻易放过反对自己的人，十四就是最好的证明，我怕有一天也你也会成为他的目标……”
他吃惊地望着兰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就这么笃定？现在的形势对他都是不利的，他虽继承了大位，可是大清内忧外患，朝中又有那么多反对势力，他心里怎会不明白？况且他现在又如此抬举八哥，而他身边又少了年羹尧，若是有意要杀八哥，为何还要把他推向高处，难道他不懂得养虎为患的道理？放心吧，皇阿玛当初选择四哥也是考虑到他顾念手足之情。”
“胤祥！”兰淳知道自己不能泄漏天机，于是转而冲他诡异一笑，伸出小指，“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他狐疑地看着兰淳，轻轻捏了捏兰淳的鼻子说道，“你东西，赌什么？”兰淳耍赖地揪过他的手掌，与他小指相勾，“如果我赢了，等所有的事情过后，你向他辞官，随我走！”抬起头，看见他透亮的眼神通过温柔的微笑望着兰淳。兰淳自然知道不久以后，她的话一定会实现，胤禛会毫不留情地对几个兄弟下手，这个赌自己一定会赢！可是，胤祥……
“好！”兰淳的心头一颤，被他低哑的嗓音轻轻缠绕。
“胤祥，你真能放下吗？王位，权力，还有大清？”
“能……王位，权力和大清，在我心里却比不上你……若是四哥真的忘记了皇阿玛对他的希冀，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放下所有……”
小指勾小指，大指顶大指，然后顺着掌心转上一圈，最后紧紧地握住。
“胤祥，那是你当初的誓言，而多年後独留下我，空对这一片枯草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做造化弄人……”
“胤祥，你知道吗？在遥远的极北苦寒之地，一年中有半年，都是无昼的黑夜，经常会有一道划过天际，亮彩夺目的光芒出现，称作极光。相传有情人携手看着极光升起，便可一生幸福美满。胤祥，你带我去好吗去看那道光芒？”
“兰儿，我的兰儿……”兰淳甜蜜的拉着他的手飞向天际……
“那个地方叫宁静叫幸福，叫爱情……”兰淳偎向他，试图温暖那颗早已苍凉的心……
雍正三年，年贵妃薨逝，雍正帝囊四海而括天下，破天荒地为皇贵妃治丧金帛牛羊，宫中上下一片哗然。
靡费之巨，更不在话下，仅金银锭一项，在初薨日至初祭五日之内，就使用了九万七千五百个。丧礼百日，正值七月流火，官民男女朝夕齐集奠酒，诚亲王托故不至，还因此受到了雍正严厉的训斥，而礼部大小官员，更是可怜可悯，一则因大清尚未治办过如此奢华的皇贵妃丧礼，堂、司官较缺乏经验，一则雍正新定下的规矩甚多，众人不免手忙脚乱，好一番辛苦劳碌之后，雍正仍然大为不满，指责丧事“仪仗草率”，将礼部从尚书到侍郎等四人“俱降二级”……
丧礼以来，胤祥每日都在宫中忙碌，可是兰淳还是看得出胤祥对胤禛的反常举动很难理解，甚至有些不满。
也许只有兰淳清楚，年秋月的离去对于胤禛就好像兰芷第二次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