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第73章


思索间,我带了朦胧的忧思神色望着夏沐烜,所有的隐忧都凝在脸上,夜带在话里话外。
夏沐烜果然被触动了,脸上几个神情转换过去,最后尽数抿成嘴角一抹冷冽深邃的弧度。
他紧一紧握着我指尖的双手,目色坚定:“你虑的是。从前的例子不可再有,朕实在应该早做盘算。”大约见我神色担忧,又宽慰我道:“别怕,他们在动什么心思,朕总还看得清,不会有事。”
我宽慰了神情点点头,夏沐烜一脸感怀地搂我进怀里,轻抚我背心半晌后道:“你这样为朕计深远,朕真不晓得怎样谢你才好。”
他这语气是极肯切的,我嗔道:“皇上不曾听过一句话么?”
夏沐烜奇道:“什么?”
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怎么臣妾贵为中宫,连个匹夫都不如么?”
夏沐烜撑不住朗笑:“你啊,真真是得理不饶人了。罢,朕说不过你。饿不饿?朕让传膳好不好?”
我这才想起来该是晚膳的时候了,于是笑着点一点头。
***
夏沐烜一向说一不二,隔日早朝时就下了旨,因着尹玄在边地滋饶边民一事悬而难解,决计破格在全国遴选贤才,以解难题。
此番下的是规格最高的御批旨意,并不经过地方,而是直接由京师派千机营带着圣意,在各州郡府县乃至地方上,贴黄榜宣旨以告世人。
这决断下得又快又干脆,别说冯光培,连太后也是隔日宣旨后才收到的消息,一时间引后宫前堂喧腾,独我一人安坐。
因着近日过来静德宫请安的人越来越多,我索性称头痛谢绝了六宫众人的问安。
所以贤妃进殿来后,见我正伏在画架上勾勒,就忍不住笑了:“如今前朝后宫都传得沸沸扬扬了,独你还这样清闲。”
我笑,也不刻意招待她,只随她的意想如何便如何,手下运笔不停,口中道:“皇上要遴选的是贤才,并非妃嫔,她们凑什么热闹?”
贤妃掩嘴笑:“你是老僧坐定了。岂不知前朝与后宫一脉相连,多少妃嫔的娘家在前朝担着要职呢。皇上今早这旨意一下,岂非人人都要受威胁?”
我道:“既然知道担着要职,就该明白,在其位,当谋其事。占着位子,又领朝廷俸禄,却只知私相授受,结党营私,干那脑满肠肥之事,皇上何故要费银子养一群蠹虫?”
贤妃嗤一下笑出声来:“好大的道理。”
我心照不宣朝她笑笑:“姐姐明白我有私心就好。”身子让一让,又问:“你瞧我这画如何?”
贤妃瞧上片刻,深深笑:“手笔越发好了。落笔干脆,也在要处。”默默须臾后道:“这么难的局,我真料不到你能这么轻巧巧就破了。日前说起时还犯难呢,莫不是一早就有打算,连我也瞒着?”
我知道她这是在开玩笑,就笑:“哪里敢瞒姐姐?也是皇上晚上过来,赶巧说到事情上,想起来就随口提了。其实今日之前,我也不能肯定,皇上就真听得进去。姐姐还要怪我么?”
贤妃啐我:“左右都是你的道理,真好一张厉嘴。”
她能这样说笑,大约也是真高兴了。
我情知她恨冯氏并不在之下,心中了然,就问:“姐姐瞧皇上这架势,可是真决计如此了?”
贤妃点头:“旁的我不晓得,然而让千机营直接去地方上宣旨,只怕就是为了杜绝有人从中作梗,可见皇上是铁了心的。”
恰逢净雯端着浣洗的水盆进来,我净了手,从小几上端起来茶水饮了口,道:“其实皇上也是被逼得急了。”
贤妃略一思索后就明白了,转转小指上的玛瑙戒指,徐徐道:“为臣不臣,合该送他去太祖一朝历练历练,别仗着自己女儿得宠,就连为人臣的本分都忘了。”
我随口道:“姐姐这么说,岂不是咒他死么。”
贤妃意识到话里有歧义后,与我面面相觑片刻,相顾失笑。
闲聊间,一盏茶还未吃完,却是竹息亲自过来,说太后有事宣我过去颐宁宫问话。
太后有话问我,我自然不好耽搁,也多少能猜得到这是为何而来,于是整容后随竹息去了,贤妃则先行回宫。
颐宁宫一如既往的静谧。
我进殿去时,太后正靠在榻上,任由小宫女为她捶腿。
见我到了,太后挥一挥手示意小宫女下去,也不像往日那样笑着让我坐,只朦胧了视线望着我,良久后道:“知道哀家为了什么事传你过来吗?”
我恭谨道:“儿臣不知,还请母后示下。”
话刚出口,就听见“啪”一声响,太后重重一掌拍在手边香几上,脸上是少有的怒容。
太后在人前一贯待我亲厚,今日这样子真是见所未见。
竹息吓得慌忙跪下,口中称:“太后息怒。”
我也跟着跪下,道:“太后息怒。”
太后声音冰冷,双目生寒望着我:“皇后,你可知罪?”
我一拜后迎上她的视线:“臣妾不知,还请太后明示。”
太后的视线剑一样悬在我身上:“你是明白人,诗书礼仪也通,哀家当日准你回宫,也是看中你为人老实,又是哀家内侄,一贯安守本分。如今呢?撺掇蛊惑圣驾的能耐,倒是越发精进了!后宫不可干政的道理,还要哀家时时对你耳提面命?”
我忙道:“臣妾谨记祖宗家法,时刻不忘警醒自身,不敢僭越逾矩。”
太后语气淡漠:“敢与不敢你都已经做了!你敢说,今日早朝上皇帝下的旨意,没有你从旁撺掇的缘故?”
我略一思索后道:“太后明察,臣妾只是见不过皇上整日忧思,随口宽慰了几句,并不敢影响圣意。况且皇上在政事上一向有决断,轻易并不受人影响。太后指责臣妾干政,臣妾无论如何不敢承受。”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不温不火。
太后沉思片刻后道:“皇后,你居中宫,当为六宫表率,在皇帝跟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做到心中有数!否则,别说哀家,祖宗家法就头一个容不得你!皇帝亲政虽已近十载,然而到底不曾经过大风大浪。如今决计要革新,不论你有否参与,然而你是皇后却不曾规劝,就是你的过失!皇后,你要好自为之!”
殿中滴水可闻,楠珠的沉香一**袭来,有陈旧腐糜的味道。殿外秋风飒飒,吹动殿外枝叶沙沙作响,透着只属于这个季节的萧索。
太后的神情是少有的慑人,她的双目已经微微露出浑浊,却有着经历数十载世事的精明跟算计,让人渗得慌。
我虽然从来都知道,太后其实从未停止过干政,然而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几乎是从每一个毛孔体会着这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气势,忍不住毛骨悚然。
我有片刻的胆怯,然而很快就在心里冷笑开了。
她旨在点我,要我像从前那般安分守己,万万不可动心思搅局。
可是我怎么肯?
左右不过赔上一条命,再差又能如何?
我早就豁出去了。
我将心头恨意一点点抿下去,再一叩首,极近郑重了神情道:“回太后,臣妾总记得,皇上是天下人之君,担的是万民福祉,一言一行非同小可。所以臣妾与太后一样,最想见的,始终都是皇上能安坐朝堂,大夏国泰民安,夏氏基业万代传承。”
太后望我片刻,淡漠道:“你要真这么想,就该先安定后宫。哀家听闻冯妃这几日总梦魇,长此以往像怎么回事?别忘了,他父亲在前朝是一品大员,又曾于社稷有大功,我们在这儿,也不能太薄待人家女儿。皇帝忙于政事,没空管这档事还说得过去,哀家没多少精神理事,那么这些事就该由你来管。至少,指个太医去给她瞧瞧,总是要的。你理六宫事也有些日子了,怎的还能出这样的纰漏?”
一壁说一壁失望地摇头。
我本能地收紧心弦,心中转过几个念头去,口中只安分道:“太后教训的是。”
太后又对竹息说:“哀家瞧皇后这些日子理事,着实有些劳累。”
我以为她想让竹息分权,就道:“臣妾自然愿意事事向姑姑请教。”
不曾想太后摇一摇头,道:“那倒不必,竹息伏侍哀家也是忙的。”
她停下故作深思状。
竹息在一旁悄悄道:“奴婢瞧荣淑妃是个有决断的,一贯有主意,如今也已诞育皇长子,皇后之下又是她最尊,想来由荣淑妃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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