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君》第60章


萧君兮屈身在她腿上施了几针,痛楚便减轻了不少。
“来,我们回去。”萧君兮背过身蹲下,一只手始终握着佩月的手。
两只同样冰凉的手,在这寒冷的夜根本无法给予彼此温度,可是即便堕落,有人陪着,至少不会觉得寂寞。
佩月眼神涣散,根本看不清他的脸,朦朦胧胧中只有一团火焰,烧着烧着便要化成了灰,她急红了眼,拼命朝虚空挥着手:“弟弟,你在哪里,弟弟,弟弟……”这句话,是她童年最后的回忆,她喊了整整一年,之后被永远封印在了记忆深处。她告诉自己,她没有弟弟,没有亲人,她就是从石缝里蹦出来的,铁石是她的心肠,冷血无情是她唯一的生存方式。
可是,她明明是有弟弟的,她的弟弟叫萧君兮,有一双美丽的桃花眼,笑起来能把阳光融化了。
他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从未见过佩月如此失态,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慌乱而无措。心酸直向上涌,雪沫悄悄地往玉无瑕身上靠了靠,玉无瑕微笑着将她圈入怀中。
生存不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悲伤,有人幸运,如他们,悲伤时可以抱头痛哭,而有些人,再大的苦至始至终只能咬牙吞下,谁能说他们无情,只因他们表现得那么坚强,只因他们会笑么?
“我在这,姐姐我在这。”萧君兮握住她另一只手,往前一带,她便靠在了他的背上,他起身,缓缓地向前走。
落在萧君兮身上的一刹那,佩月忽的清醒过来。他的衣衫,清一色都是极宽大的,她一直不明白,今天终于懂了。他只是想用虚假的臃肿来掩饰衣袍下那嶙嶙瘦骨。人云心宽体胖,他真真是另一个极端呢。
可是,明明那么纤瘦的身子,背着她却是步履极稳,两手托在她的腿弯,一动不动,让她受伤的腿不会因为路途的颠簸而更添伤痛。
“弟弟……”佩月唤了一声,极轻极轻,萧君兮没有应,过了半响才从喉间溢出一声“嗯”,显然已是气息不稳。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见,容我们二人送朋友一程吧。”清澈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君兮转身,只见四周火把燃得乌烟瘴气,玉无瑕和雪沫缓缓走出,像是从淤泥里出来的两朵并蒂莲,不染尘埃。
这两个人……他一笑,非要好的令人无地自容么?
此时他们虽已安全,但谁也不能保证有些道貌岸然所谓正道不会暗中下手,对于两个即将成为他们敌人的人,这两个家伙,想的实在周到。
“不必了,”萧君兮摇头道,此时此刻,再多的纠缠只会让他们陷入正邪的夹缝中,他们固然不在乎,可是他却并不喜欢给朋友带来麻烦,此生唯一的朋友,“我们就此别过吧,阳关坦荡,独木窄狭,忘了便忘了……”
“等一下,”佩月拍拍萧君兮的肩示意他转身,月下的眉目,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自持,“我想知道……”
“你可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你本不是一个狠心的人,莫再勉强自己’?”玉无瑕截断了她的话,显然已经明了她想说的。
佩月一怔:“你那时便已……”
“是,”玉无瑕点头,“溪月便是佩月,却不是你演得不好……”他一笑,坦然的模样,“你道我为何总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因为我只看他们的眼,一个人无论他皮相神态如何改变,若他心有所系,他的眼神便能告诉我答案。”
“因为我的眼中有情?”佩月笑,没有愤怒,没有扭捏,只有原来如此的释然。她从不认为,爱上这样一个人有何丢脸,“有人提醒过我这一点,这是不是说明,那人和你一样聪明?”
玉无瑕但笑不语。
佩月骄傲地扬起美丽的脸,道:“我的弟弟没有比你逊色。”
山间道路崎岖,萧君兮背着佩月缓缓地走,月光下,他们共用着一个影子,不分彼此。
“你为什么会来?”佩月问。事实上,自萧君兮归来之后,两人都已转了性情,自然无法回到当年的亲密无间,在有意无意间,更像是陌生人。 
“我常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个红衣的孩子,还有一个坏女人。孩子打破了碗,被坏女人揪着领子狠狠地抽打,这时,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冲了出来,将孩子护在怀里,生生地代替他承受了所有的责打……她说,娘,弟弟还小,不要打他,要打就打我吧……她还说,弟弟,不要怕,有姐姐在,姐姐一点可以保护你……”
“好奇怪的梦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孩子呢?”
“不是傻,而是喜欢,姐姐很喜欢她的弟弟,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弟弟……我常常想,那个孩子是多么幸福啊,可是我变得那么坏,姐姐一定不会喜欢我了……”
“姐姐怎么会不喜欢弟弟呢,是弟弟太悲伤了,姐姐怕一不小心便伤了他,姐姐是个硬心肠的女人。”
两人都咯咯地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山野间回响,清脆得像一山里姑娘哼着的歌谣,歌的名字叫做——两个傻孩子。
院里的桃子成熟了,粉绒绒得像少女的脸颊,娇憨讨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五月的天,蓝得透明,阳光从窗内,每一粒尘埃都清晰可见。
一切,恬静美丽得近乎虚幻。
室内暖炉生烟,玉无瑕执卷坐在案边,素净的青衫被光一照,整个人朦胧得似一块上好的玉,温润而美好。
雪沫窝在他怀里,百无聊赖玩弄着他的头发,将其与自己的发结上又散开,结上又散开,脸上带着浅浅的喜悦。
两人占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偷得浮生半日闲。
低头瞥见玉无瑕袖角一点墨迹,雪沫便取了针绣上一朵雪。洁白的雪,落在碧色的衣衫,轻轻一摇,似有暗香浮动。
而原先的墨,了无痕迹。
被刻意掩藏的黑暗,就如同此时虚假的和平,雾里看花般得虚幻,风一吹,雾便散了,百花的凋零清晰可见。
玉无瑕手执的卷上,一行一行,记载的全是鲜血淋淋的惨剧。
“四月一十八日:裂云庄一百三十人,无一生还;瀚海帮,全帮皆灭,鲜血染红了整条河流,三日不褪;
四月一十九日:墨梨园,覆灭,两百三十八人,毙命;古乐楼,满门,一百六一一人;
……”
越往下,墨迹越浓,龙飞凤舞的字体,显示书写之人的悲伤与愤怒。其状之惨烈,连原本与这个江湖无关的书生们都激愤起来。
毒蜘蛛开始品尝她的食物了,一大口一大口,每一口都是不计可数的生灵的消逝。腥风血雨大抵便是如此,江湖个个角落都充斥的浓浓的血的味道,腥得令人作呕,艳丽的颜色灼痛着人的眼,人们已然无暇畏惧,只有刻骨的伤痛与仇恨。
恨能使人堕落,也能使人振作。
“玉哥哥,舒姐姐,求你们救救落风!”水轻烟带着一脸泪痕冲进门时,雪沫正在与玉无瑕结发,闻声手一颤,手中的结便成了死结。
她怔怔地望着那个扣死的结,不能言语。
玉无瑕把她的手从发上挪开,微笑着道:“好懒的姑娘,连走路都懒得走了。”说罢,抱着她起身,朝水轻烟点点头。
“请带路。”
见到楚落风的那一刹那,雪沫回过神来,颤抖着手去把他的脉。
楚落风安静地躺在床上,鲜红的血渗透了薄薄的锦被,从门口到床边一路的血。他的脸色白得更接近于灰,薄唇紧紧抿着,依旧倔强的模样。
水轻烟跪在床边握着楚落风的手,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可是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她说,落风是被管家发现倒在漫卷山庄门口的,当时他的身下还有一副担架。
雪沫收手,把水轻烟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道:“放心,落风没有生命危险,舒姐姐和玉哥哥一定可以治好他的。”
的确,楚落风伤势严重,然而除了一身武功尽废,生命却无忧。因为,在来此之前,有人已先为他治疗过了。那人的医术,不在她之下,医术不在她之下的只有一个人。
“萧君兮,”几日后楚落风醒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是萧君兮救了我。”
随后,少年苦笑着问她:“姐姐,你说,萧君兮到底是好人还是恶人?我该谢他还是恨他?”原本纯粹的眸中已然有了对这个世界的迷茫,到底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为什么一个人可以面不改色灭他满门,可救他时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一个善良的恶人,”雪沫微笑道,“你恨他吧,那样他会开心一点。”
楚落风的归来,带来了一个消息,让整个江湖都沉默了的消息。
他本是去偷袭紫姬瑶的,却阴差阳错地成了她大功练成的第一个见证者。
紫姬瑶已练成群魔乱舞第九重,从此,她便是万毒之王。也便意味着,他们的仇敌不再是人,而将是全天下的毒物。
这算不算因果报应?人们一向对这些生命赶尽杀绝,此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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