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我蘸了药汁轻轻擦洗着她的伤口,柔声问道。
她摇头,但是身子却不住地颤粟。
有人在门口轻轻咳嗽:“可以进来了吗?”
她的脸顿时通红,我无奈点头:“进来吧!”
金黄色的阳光斜洒进来,布帘被掀开,带着浓浓白芷的气味,气定心闲。
“我来替小荷姑娘换药,夫人帮忙压住她的身子即可!”
每一次,他都会察看是否有腐肉,而后剔去,重上新药。虽不至剜骨,但亦钻心。
她轻轻“唔”了一声,对他近前的声音似乎有如期而至的恐惧。
“别怕,先生轻着呢!”我垂下头安抚她,银丝如雪。
先生的手略略颤抖,他的脸亦有泛红,他的目光专注于伤口之上,生怕会溢出。
庭院里,孩子搂着巨兽的脖子靠在墙根,他的双瞳仍是冲满天真,不曾因世俗留下一点阴影。
先生走在我之前,直到箩柜旁停下,轻轻的舒展眉头:“昏睡的时辰已日趋减少,再有半月,可大好。”
我将箩筛捧了出来,拣了一块石头坐下:“先生的医术,我自是放心,只可惜出门的时候未带银两——”
我琢磨着那个金项圈。
他面上突然假作惊恐:“我不收你银两,可别再以物相抵,再搅我的亲事!”青衣儒雅与夸张表情实在不符,您阅读的电子书来至;;còm一看便知是不擅长玩笑的。
我摇头一乐:“命里她就不是你的!不相信金步摇,难道还不相信你吗?阿叶!”
墙根下的孩子先是茫然,我又叫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扶着身旁的狗,站起身来。
“来,坐在娘身边!”
他依言过来,走得太急,不妨脚下石子,绊倒在地,手撑在箩筛之中。
他举起一手,上面咯了些沙子,于是瘪着小嘴看我,快要哭出来了。
我一唬:“自已起来!”
先生叹气,过去将他扶起,搂在怀中,又捧了他的小手搓去浮土:“阿叶,不怕!”
又对我说:“阿叶是否有先天不足?”
我一愣,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这些日子据我看,他已二岁多却仍不能言,走路也时有不稳……”说着,已将阿叶的小手翻过来,把在了脉上。
阿叶稍稍挣了两下,便顺从了。先生葳湛,身材瘦高,长相斯文内敛,眼睛时时透着纯粹的温柔,还带了一些秀气,让人容易与他亲近,更别提是一个不设防的孩子了。
我放下药草,探着身子,连呼吸亦忍住。
他闭上了眼,眼皮微微跳动,而后,眉头轻轻皱起,似一把弯钩将我的心提了起来。
“你们家居何处?”
“怎么了?”我心中一跳,他从来不问这个的。
“这种脉相奇怪!”他放下阿叶的手,又仔细的瞅他:“早年我跟师父游医时,曾在滇南见过一例,那户人家几个孩子都异于常人。后来师父一察,发现这家附近有着一种极为少见的矿石。那种矿石看似与普通宝石一般无二,师父将一只狗与一堆矿石关在一起,没几天,那狗便奄奄一息了。”
我紧紧握住阿叶的手:“后来呢?”
“后来,师父施以针炙,长达半年,才将那几个孩子治好!要是他在就好了!”
我颦眉,脑海里浮现的是白发翁,“难道他不在了?”
“他是游医,不过,偶尔会来我这里!”
偶尔会来?能遇见的机会是多少?不过,总比没有希望好。阿叶瞪着无邪的大眼睛,似乎总为我带来曾经熟悉的风景。
“我们不曾到过滇南!”
枫林愁暮,楚水堪悲。我来不及,因为身边有一堆待碾的草药。
碾轮于掌中在药碾之中规律的来回,阿叶蹲在一旁,不时的加入晒干的药草,宁静而乖巧。
葳湛说我药粉磨得又快又细,但是他不知道我是用尽了什么样的力气来碾磨。
仿佛那碾槽之中不是草药,而是别的什么。
小荷的身子已经好利索,但说话仍透着中气不足,那些伤口差点要了她的命,现在能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实在是万幸。
若不是阿泽,那头我现在当它是狗的狼,恐怕——
我现在唯一感谢轩辕帝的,是将阿泽带到了阿叶身边。
父母送给子女的礼物,实在是宝贝!阿叶的项圈已经取下来,只有金木鱼仍戴在身上。
小荷伸手欲夺我手中的辗轮:“姐姐,您歇一会,让奴——让我来吧!”
挡住她的手,几个月的避居,我的掌心已略略起了茧,虽然仍是柔软,但不失力道:“小荷,先生说了你要多休息,才能好得快!”
“姐姐,难道您急着要走吗?”
“当然了!”
无花琼月,总有避人处。
她有些着急:“姐姐,皇——”
碾轮重重划过碾槽,伴着我压低的喝斥:“小荷,现在后悔也来得及!你若愿跟着我吃苦,便当记得你叫小荷,我叫白芷,是你姐姐,他是阿叶,你的甥儿。从前过往,再也莫提!”
无风无浪,天朝京都静悄悄,却物是人非,有人疑惑,那是一场天火。
她眉心向下,敛起双目:“姐姐,小荷自然愿意跟着您!”
“傻丫头,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们孤儿寡母吧?”我抚上她年轻细嫩的脸庞,却为她背后的满目疮痍暗自心痛。
无论阿叶曾经多尊贵,这一声“姨娘”不屈他。
威湛步入院子,头上戴了青皮帽,背上负藤筐,手上有探路杖:“我回医馆了,过两天再来!”他对着我的时候倒是坦然得很,但却不敢直视小荷,与她说话看起来也总是吃力。
草庐乃葳湛上山采药所宿,简陋得很。没想到世间事会有如此凑巧。我的眼前一片红火,仿佛又回到数月前那个令人惊恐的夜晚。
眼前宫人分不清是谁,来不及逃走的,卷着疯狂的大火,发出凄厉的惨叫,在我面前慢慢倒下,沉寂不动,唯有火龙还在飞舞,张牙舞爪。
我欲往东厢跑去,阿泽突然自一侧冲过来将我顶在一旁。还未起身,“轰”的一声,一根巨大的梁柱倒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
我颓然于地,焰行!轩儿!
“呜——”
阿泽突然嚎叫起来,拉着我的衣袖往寝宫方向拖去。
寝宫竹床旁边,一个身影弓在地上,背上火舌吞吐。我陡然扯下旁边还未引燃的幔帘“啪”的掩了上去,火被扑灭,那身上,却是一片焦色。
翻开一看,是知夏,已近昏迷,而她弓起的身下,轩儿蜷缩着一动不动,双眸刻意地紧紧闭着,睫毛微颤,直到听到我的呼喊声才蓦地睁开,强忍住的泪水猛然扑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知夏虚弱的喊了一声:“皇后娘娘!”
我喜极而泣,拥他们入怀的刹那,将祝融置之度外。
“焰行呢?”
“您热症昏迷的时候,四皇子的乳娘便带他回东宫殿了!”
没事就好!
寝宫之内的烟雾越来越大,火舌越来越猖狂,一步一步的向我们侵近。
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感觉整座大殿都开始在摇晃!横橼梁柱早已挡住了逃生的路!
绝望之中,我突然想到酒窖!那里,全是泥坯以火烤实,应该不会引火。虽然不透气,但到了这个地步,能躲一时是一时!
我朝阿泽一挥手,它极有灵性,张开大嘴将轩儿叨起往酒窖奔去。我亦搀起知夏,挪了进去。
阿泽进了酒窖,又开始像上次一样烦燥起来,不停地踢咬着里面仅剩的一只酒桶。
我不解地看它,直到最后它突然狼性大发,张开了森森白牙狠劲咬了下——
登时,酒桶四分五裂!
在酒桶原来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凹槽,像是木桶存放的印迹。
阿泽却仍在上面不停地转着,我正欲喝斥,那个凹槽突然陷了下去,露出一人宽的洞口!阿泽应声跌入,发出“咚”的一声。
轩儿挣开我的手冲到了洞边,知夏面上露出惊喜:“皇后娘娘!”
“呜——”是阿泽的声音!
酒窖的这个洞原来是与未央宫的暗渠相连,一到了底部,便有腐臭味扑面而来。暗渠的出口在哪?前时让阿泽出宫送玉的时候,我曾留意过,应该是在城外!
暗渠里极为沉闷,有的时候甚至都感觉连呼吸都困难,好在隔不了多远,上方总会有下水口,偶尔也会有微风灌入。
阿泽引路,它在每个岔口都不迟疑。
轩儿小小的身子跟着阿泽身后匍匐前进,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在这里,身子也被淋了透湿,却只敢小声的呜咽。
间或颈上的金项圈打在地上发出轻脆的声响,我才想起,金项圈对他来说太沉了,于是收在了怀里。
又在他后面故作轻松地喊着:“轩儿,娘要追上你了!”
我们不知道在里面爬行了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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