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的皇冠》第27章


刘秀再问:“何时发动?”
李通答道:“凡兵欲急、疾、捷、先,一旦准备妥当,立刻发动。”
李通之语豪且壮,刘秀听罢,非但不予鼓掌,反而报以沉默。李通见刘秀面有难色,因问道:“文叔有何高见?”
刘秀答道:“我等起兵,与流民不同。流民作乱,乃是迫于饥寒,但求活路,故择日不如撞日。我等无饥寒之虑,大可相时而动,择机乃发,故而撞日不如择日。”
“依文叔之意,以何时为宜?”
“秋熟之后。”
秋日起兵,有诸般利好:此时百姓须上缴各种苛捐杂税,心中正愤懑怨恨;农活已罢,民多空闲,容易招兵;田地刚刚收割,粮草易于筹备。为我们所熟知的秋收起义,其道理也大致如是,与刘秀可谓是不谋而合。
事物也许外表复杂,而内核却往往简单,凡大智慧者,无不一眼击溃表象,直视内核。是以西人语:Great mind think alike,中文云:英雄所见略同。
李通一点即通,当下依允,见刘秀还是面有难色,于是又问。
刘秀再道:“取宛不须力战。”
李通奇道:“倘不力战,计将安出?”
刘秀道:“擒贼先擒王。立秋之日,各地壮丁会宛城,都试练兵,南阳太守、都尉皆亲临校场。趁此日,就地劫持二人,号令大众,莫敢不从,宛城不取自得也。”
依刘秀之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捉官缴印,取城得兵。李通以掌拍床,床板断裂有声,道:“此计大妙。”言罢,见刘秀仍是面有难色,不得已,只得不耻再问。
刘秀心知,对外的起兵谋划已经初步确定,接下来,该轮到内部谈判了。有些话,必须现在就先行说明,不管这话有多难听,说出来多伤感情。
刘秀沉吟片刻,从容言道:“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今民心思汉,我等起兵,当以刘氏为号,以汉军自称,唯其如此,方可名正而言顺,居高而声远。”
刘秀的意思很明白,造反不是结婚,没什么所谓的婚前财产公证,一旦造反,便必须用刘氏之名,以刘氏为主,军队是刘氏的军队,领导也是刘氏的领导。
李通从来就没太大野心,也没打算称王称霸,他之所以造反,全因为信了他老爸传给他的那句谶。在他看来,他就是注定了辅佐刘氏的命,没什么好争好不平衡的,于是肃容答道:“谶文云:刘氏复起,李氏为辅。天意如此,李通岂敢逆天!主仆之势,今日即定,愿听文叔号令。”
刘秀正色道:“主事者,吾长兄伯升也。”
李通改口道:“愿听伯升号令。”
刘秀闻言下拜,李通急忙搀扶,问道:“文叔为何行此大礼?”
刘秀挣扎不从,道:“此拜李兄,为刘氏而拜,为汉室而拜,请李兄受礼。”
李通无奈,只得受礼。刘李二家既已结盟,于是设坛,刘秀居中,李氏兄弟四围,歃血为誓:
刘氏复兴,李氏为辅。共复汉室,永不相负!
没有电闪雷鸣,没有阴风阵阵,没有鬼神号哭,没有小儿夜惊。山照样有棱角,海依旧很深沉,一场即将震惊天下的结盟,就这样在暗室中悄然发生。
人情向背无常,世事荣枯不定。王维西施咏》有句:“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今日同为伴,彼此一般无差,他日各有际遇,已分尊卑高下。此刻的这些年轻人,起誓立盟,要结伴同行,永相支撑,光芒在他们的脸庞闪耀,未来在他们眼眸中憧憬。殊不知不久之后,他们将各有祸福盛衰,升沉起落,有的早早身首异处,有的很快反目成仇。
然而,此时的他们,对此并不知情,他们只是一心想要执拗地前行,要以青春的热血,见证未知的命运。
再说刘秀和李通合谋既定,正好此次贩谷狠赚了一票,于是在宛城购置了大量兵甲弓弩,秘密潜回舂陵。李轶作为李家代表,一路随行。
关于起兵,刘縯此前只有三分把握,所以一直犹豫未决,引而不发。刘秀这一回,不仅带回大批军备,更带回和李通联合起兵的完美计划,刘縯的把握顿时有了七分。然而,七分犹嫌未足,刘縯又遍撒英雄帖,广邀南阳各地豪杰。所谓豪杰,通常都是闲得蛋疼的主,有空得很,加上刘縯的巨大声望,因此召之即来。刘縯置酒高会,席间举杯,慷慨言道:“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乃天亡王莽之时,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
酒壮熊人胆,况豪杰乎!于是个个脸红脖子粗,未语泪先流,齐声应诺。刘縯大喜,约定都试之日同时举兵,诸豪杰各回其县准备不提。
刘縯志得意满,起兵把握已有了十分。从账面上看,他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只等立秋都试之日一到,各地同时举兵,不出三天,便可控制南阳全境。既得南阳,则天下可望。
再说李通这边,除了在宛城积极备战之外,另有一事尚须了结,那便是先捞出身在长安的老爸李守。
【No。9 悲惨世界】
世事有不忍言者,世事有不能言者,世事有不得而言者,世事有言而不能尽者……地皇三年七月,长安这座当时地球上最伟大的都城,生机黯然,满目凄凉,仿佛一夜之间,便时光倒流,回到了史前的大黑暗时代。从东方飞来的蝗虫,几乎无穷无尽,持续袭击着这座都城,遮天蔽日,难见光亮。蝗虫所到之处,啃噬咀嚼,洗劫了贫民的口粮,掠夺着穷人的家当,庄稼化为乌有,牲畜唯余白骨。
跟随蝗虫而来的,是从四面八方拥来的数十万饥饿流民。他们抛弃了世代厮守的乡土,怀着最后一线希望,跋山涉水,抵达帝国的都城。他们只有一个朴素的念头:如果全天下人都在饿肚子,至少皇帝那里总还是有东西可吃。至于长安有没有足够的食物,他们并不知道。就算有足够的食物,皇帝会慷慨赐予吗?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他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否则也绝不敢来麻烦皇帝和朝廷。如果皇帝赏赐食物,那么就吃;如果皇帝不肯赏赐食物,那么就死。死在长安也好,死在天子脚下,至少可以让皇帝知道,他们是被活活饿死,至少可以让皇帝看看,他们在死前又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他们将用他们温顺的死亡,作沉默的反抗。
面对流民大规模拥入长安这样的突发事件,王莽本来早有预案。王莽颁布过五均政策,当粮食价格处于低位时,由国家从市场购买粮食,作为储备,一旦市场价格大幅上涨,则抛售储备,以平抑粮价。
此时,中央政府拥有的粮食储备,正好派上用场。王莽于是命宦官王业为养赡官,责成其开仓放粮,赈济流民。王业荣任养赡官,粮食分配大权在握,再没有比这更肥的肥缺了,尤其是在今年满世界饥荒的大背景之下。如今,王业手中的粮食乃是比黄金更为稀缺的物资。汉代的米价,平均一石约为一百二十钱,在汉宣帝时,最低曾经到过一石五钱,如果是这时,王业将粮食赈济出去自然不会心疼。然而,眼下的米价却已经飙升到一石五千钱,暴涨了数十倍不止,而且依然供不应求,王业就不免开始了算计:与其送给流民白吃,不如拿去高价卖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趁此时大赚一笔,等到灾年过去,米价恢复正常,再想有这样暴利的机会可就难了。至于流民的饥饿嘛,忍忍也就过去了,这么贵的粮食,白给你们这些贱民吃了岂不可惜。
于是乎,王业伙同手下小吏克扣公粮,中饱私囊,大发国难之财。灾民的食欲只能屈服于官吏的贪欲,长安城中饥馑日甚一日。大臣纷纷上书弹劾王业,王莽接书大怒,责问王业。王业狡辩道:“陛下不必多虑,所谓饥馑者,皆流民也。”王莽斥道:“天子无外,流民也是朕之子民,何得使其饥饿?”
王业匍匐汗下,唯恐贪污败露,只能嘴硬到底,谎称流民都已安置妥当,并从市场买来粱饭肉羹,持示王莽,道:“居民日常饮食,皆如此。”但凡帝王,大多幽处深宫,对民间何尝有过调查研究,最多临朝听政,做一耳食之徒。而这也就决定了历代帝王之通病:总是高估广大人民的生活水准,同时也高估手下官僚的道德水准。王莽也不例外,看看王业手中的粱饭肉羹,嗯,有荤有素,有粗有细,既健康,又营养,当即大喜,对王业厚加赏赐,奖励其办事得力。
而真实的情况却是:王业只是象征性地发放了些许粮食,导致的结果便是流民十有七八被活活饿死。以流民总数五十万人计,则饿死者当在四十万人上下。饿死四十万人是什么概念?因为不曾亲见,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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