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红颜》第78章

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走到床边，他静静地看着床上女子在湖南的烛火下显得朦胧的脸，缓缓坐了下来。
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该有多好？那么到今天这等局面，也不会难以抉择以至于伤了她的心，也为难着自己。
从懂事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一向是没什么抱负的。
对这天下，对百姓，他从未有过野心和忧心，他生来就不是忧国忧民的良臣，他只关心着身边与自己亲近的人，比如皇叔，比如母后，比如……大哥。
略冷的指尖眷恋地抚上床上人白皙的脸颊，他微微苦笑了一下。
芄兰若是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必定要怨恨于他了。前日对她冷言令她那么难受，他第一次见她落泪是那么伤心。
那么这一次……她可会真正恨上他？
自己……是不是可以更自私一点？他是不是可以不顾一切地将她带走？
“……我知道她现在是你的妻，但我与她曾有过一个约定，你只需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去完成这个约定，往后的日子里，绝对不会再有去打扰你们，可以吗？”
面对大哥几乎算是企求的态度，他无言以对。
要带着芄兰彻底远离皇室，他必须将所有可能产生的意外都清除干净。将叙儿托付给母后、卸下一身的朝事、甚至是对皇叔的要求置之不理，这一切的一切，他坐起来毫不迟疑，只有大哥——
只有那个自小便疼他护他的大哥，他无法致以冷淡处理，特别是在大哥变得那么敏感而脆弱的现在，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自私逃跑的举动。
可是将芄兰留下……
“别再叹气了。”
闭着眼的芄兰缓缓睁眼，对上他惊愕的目光，手肘撑着床板上坐了起来，拉过锦被盖住只着中衣身子——自昨夜下到今夜的暴雨，将原本就不高的气温压得更低，她甚至感觉到彻骨的寒意直袭心房。
好冷……
“芄兰……”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不必顾虑那么多，”她深吸一口气，垂眼看着揪紧被子的手指，神情有些茫然而恍惚，“我已经做好准备，不管你说什么，我尽量不让自己感觉失望或者难过，可以吗？”
她谦卑甚至有些讨好的语气令赵德芳气息骤然一滞，他敛眉静默，清楚了解这个女子有多么敏感，他实在不该感觉到意外。
“你……可能暂时不能回荥阳。”
一个月！一个月后他绝对要将她带走！一刻也不会迟疑！
芄兰扬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静寂地问：“你呢？”
“京里有些事需要我回去处理……我担心皇叔会直接派人拍找我们，我不希望你再进京，所以……我可能会离开几天……”
他不敢抬头对上他，只是一直垂着眸睇着她因紧揪着被子而泛白的手指，力求声音的平稳，“芄兰，你可以在荥泽等我几天吗？”
她瞅着他在烛火下明灭不定的侧颜，安静地询问：“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芄兰……”
“好，我知道了。”她终于敛眸，淡薄一笑，拉着被子重新躺下，“我会在这里等你。睡觉吧。”
赵德芳轻微一震。
他很害怕芄兰追根究底地问下去，但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容易妥协，居然什么都不问他了，在松口气的同时他不禁又止不住为她揪疼了心。
他知道芄兰是为了他在隐忍，但是他却不能在这个时候跟她承担……
“赵德昭也会在这里对吗？”
两人沉默半晌后，背着他的芄兰用很低哑的声音问。
赵德芳正褪下外衫坐上床，还未及掀被，因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怔了怔，应道：“嗯，大哥说想在这里再休假一个月再走。”
背对着他的女子直挺着身子一动不动，等了许久，在他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再一次突然开口：
“所以你也是一个月后回来吗？”
握被的手下意思地一紧，他抿了抿嘴，答：“是。”
这次她的身子似乎轻微震动了一下：“……是吗？一个月……我等你。”
再忍不住，他探长手臂强硬地将她僵直的身子转了过来，却在视线触及她泪痕交错的小脸后整个人猛然一震，心痛欲裂地弯身将她紧拥入怀，喉际徒然一哽，他险要无法成言——
“芄……芄兰，不要哭……”她这个样子，让他如何狠得下心离开？
“我没事。”
她揪着他的衣襟，将脸深埋在他怀中，整个人因过分压抑而僵颤着，“泽华，我没事的……你别担心。”她只是……有些伤心而已。
赵德芳扯过被子包住她裸露在外的身子，哑声道：“芄兰，我会回来接你的，你……你这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要抛弃弃爱的负心人，我——”
“我知道！”
她狠狠咬了一下唇，深吸一口气后平稳说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太多，你在乎的东西远比我要多，你放心，我会一直等你来接我的，我只是难过我们总在离别……”还有，无法接受你那么轻易地将我独留下来与你大哥朝夕相处的要求。
他不该将她的敏感落下不管。
他若当真进京有事且不能带她同往，他也完全可以将她安置到荥阳去，没有必要让她留在赵德昭身边。
她了解他的顾虑，知道他的担心，甚至隐约也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但是像这种事……光了解并不能抵消她的慌乱和伤心，面对他的执意离去，她除了失措落泪，是否可以开口自私地要他为她留下呢？
不能吧？
“最后一次！芄兰，我向你保证，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离别！”
她只是在他怀中闭目不语，很久很久，才轻应了一声：
“……嗯。”
最后一次吗？
希望如此。
卷五、若即若离　第89章、朦胧淡雾雨来去（1）
她和泽华分离过几次？
第一次是她被骗出京，泽华随驾前往西京，两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分开；第二次则是她陪素心前往洛阳，后被太祖皇帝囚在洛阳宫中，他们的分开同样是外在因素导致；第三次是她自洛阳回来，被薛宰相带进宫的那次，他差点想在半路将她截走。
三次的离别，他们都不是自愿，或情势所逼或不得不为。
而这一次，是他放手，也是她……自愿顺他的意放手的。
昨天的暴雨转成了浙沥小雨，已近六月中旬，清晨的寒风却因下雨的关系沁人心脾。
芄兰披着软裘撑着纸伞依着四合院门沿，清眸静静地目送灰色马车渐行渐远，素颜一片平静，唇畔甚微勾起一抹淡薄的笑痕。
一个月吗？
泽华若是知道这一个月内会发生什么事，不知还能否这么义无反顾地离开她？
“兰儿，进屋吧，外面冷。”
看着马车拐过转角消失在视线内，芄兰敛眸睇着紧握伞柄的手，不知是冻僵了，还是她感观出了问题，她的手竟完全没有感觉。
回身对上身后和她一样撑着伞的男子，她淡淡一笑，“赵德昭，我要回荣阳。”她不想去管昨晚泽华和赵德昭谈了些什么，也不想管他今天之所以离开是真的回京城还是在骗她，有时候想得越多，心累的同时，感情会被自己的思绪磨光，她不想变成那样。
赵德昭举步走近她，“这里不好吗？我听德芳说，荣阳那边的屋子跟这差不多。”
差不多？
结构的确差不多，但感觉差太多了，所属人也不同。
赵德昭是真不懂还是在跟她装糊涂？
她歪着头漫不经心地睇着他，直接了当地问：“你留我下来做什么？”
赵德昭静默半响，睁着深眸看着她，缓缓启唇，“跟我做一个月的夫妻。”
芄兰震愕地瞠目结舌。
跟他做一个月夫妻？！赵德昭疯了不成！
“不可能！”
昨晚他到底跟泽华谈了些什么？他不是应该已经知道她不是他的兰儿了吗？今天提这等要求是什么意思？
赵德昭淡淡一笑，似是对她的反应感到有趣，“并不是要你跟我做名副其实的夫妻，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只是希望……未来的一个月，你能让我以丈夫的身份自居，恣意宠你一番，可以吗？”
“不可以！”
芄兰难以自抑地抚向剧痛的额际，“赵德昭，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清醒过来？我根本不是你的兰儿！也不打算当她的替身！你这个要求会不会太过份了？”
敛起笑意，赵德昭静凝着她隐着愠色的眸子，“我知道你不是她，但是在我看来，我的要求一点也不过份，你莫名地夺了她的身子私自拒为己有，我与她之间的事原本与你无关，但是却因为你的插入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芄兰怔忡。
他已经知道了？是泽华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