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韶殇》第116章

拜那场刺杀所赐，莞尔跑过了整整大半条街，街上还是空荡荡没有几个行人。
身子一清，她低头，发现自己竟然腾空而起。冷若一张脸绷得紧紧地，他抱住她，几步就甩开了捕快们。
她一颗心放下，昏昏然闭上了眼睛，等回到山庄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冷若匆匆抱她回房，叫了慕盈来看，只见她整条右手臂肿了起来，嘴唇也发着紫，伤口不停地往外流着血，颜色和刚才的相比，已经成了完全的黑色，煞是恐怖。
“怎样！？”
慕盈将银针捻出，凝眉说没事。
冷若给莞尔盖上被子，尽管慕盈说了没事，却还是担心，他蹙眉，本就不善言辞而看上去冰冷异常的脸色更加难看。
慕盈在心中沉沉叹一口气，不过这个毒虽然不会致命，却会让她好几天手脚发软，不能使力，也够麻烦的。
晚雩思前想后，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感觉答案就在眼前，却隔了一层窗户纸，让她抓不住重心。
杀手是用如素的经历来吸引自己，继而引她们一步步走进圈套。可疑的就是这里，他们怎么知道她们会对如素的经历感兴趣，就算是舒珏，也不会想到用这样的方法吧。
如素……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女孩，却和平常的孩子不大一样，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一个孩子应该有的纯真，一双眼睛，饱经沧桑，就像一个老人，却比老人更加精神。
“我们，或许应该去趟弘农。”
第129章　暗夜惊魂（4）
弘农城，桃花府，这个常年繁花似锦的府邸已经不叫桃花府了，五行教三个字取代了那诗情画意的草书。随着风月天的瓦解，这里也暴露在武林人士眼前，原本的老人全部被清除，剩下的全是效忠于如素，或是临阵倒戈的人。
风月天原本是亦正亦邪的组织，却在如素倒行逆施，必死丈夫又弑父弑母之后，激起了天下人的同情之心，似乎有“匡扶反正”的意思。一个月内，不少打着为天下除害，实则是想吞并风月天的武林人士浩浩荡荡带着人前来与如素一战，却都铩羽，如素就像是疯了一样，来多少人就杀多少人，一个活口也不留下。
更为奇怪的是，官府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根本就不打算管。
也正如此，如素的嗜血之性被完全激发，一跃成为江湖人谈之色变的魔女。
安静了的府邸，四处悬着白绫，走进大堂，就可看见一具暗红色的梓棺被静悄悄停在正中央，一个巨大的奠字悬挂在墙上，然后是牌位，蜡烛，祭果……
这是一场延续了一个多月的丧事。
尽管已经死了一个多月，然息飞扬的身体，却依旧如生前一般，除了苍白的唇色以外，完全看不出和活着的人的区别，他仿佛只是睡着了，表情那么安详，双手交叠，轻轻放在腹上。梓棺的一头，水冰灯笼悬于半空，丝丝放着寒气，也就是这些寒气，支撑了他的身体，不会在这个季节被慢慢腐蚀。
梓棺前趴着一个女人，一身白衣，三千青丝尽数披散下来，所有的首饰，也不过是靠近耳后跟的一朵白花。
她闭着眼，脸颊上却布满了泪痕，眼角更是有泪水不停滑落，一滴又一滴，掉在地上，形成一滩小小的水痕，灰白色的地面没多久就干了，却被她的泪再一次打湿。
她找不到他的魂魄，在黄泉路口守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周围除了这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气息。
找寻了七八天以后，她终于意识到，他在躲她。因为知道她能找到已经是魂魄的自己，所以他躲起来了。
敞开的大门飘来一阵风，很轻很轻，就像羽毛飘落在地，几乎没有感觉，然冰霜还是从中闻到了意思一样，她睁开了微肿的眼睛，缓缓抬起头。
这个院子除了她本人，谁也不被允许踏进一步，所以当风慕紫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他已经死了，你就不能放过他，让他黯然转世？”
和她一样，他走过的地方，也留下一连串霜脚印，不同的是，他的寒霜要薄许多。
冰霜如临大敌，浑身散发出戾气，使得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冷了七八度。然这对风慕紫，却无关痛痒。
“你这个手下败将，还想在我手上尝一遍什么是失败吗？！”
风慕紫轻轻一笑，“冰霜，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败给你？”他顿了一下，声音竟充满了关爱，就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一样，“我是不想你受伤啊，你受伤，我会难过，很难过很难过。”每次想到她受伤，他的心里就会空荡荡的，又难受的很，却说不出这种感觉叫什么。
冰霜却不领情，一心以为是自己的实力打败了他，遂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风慕紫眼神一暗，目光落在了毫无血色的息飞扬身上，他已经死了，一眼就能看出，可是她却不愿他就这样离开自己，所以冰封了他的身体，想要找到他的魂魄，让他复生。
怎么可能？！
风慕紫眉头微蹙，就算她能做到，这种违反轮回的事，迟早会招来祸端。
他严厉起来，“冰霜，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他一个箭步冲到梓棺面前，却被冰霜拦住，看着她就像一只护犊子的母狼的样子，风慕紫停下了脚步。
“你以为你杀了他的母亲，杀光了他最重视的下属，他还会原谅你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一个杀人魔鬼有什么区别？！有哪个男人会爱上一个魔鬼？就算他活了，又怎么样！你们的关系还能回得去以前那样吗？不可能了！”
一句句一字字，都好像冰雹，砸在她的心上。
她哭了，倚着梓棺缓缓蹲了下去。
“是你，亲手杀的他。”风慕紫还说不够，就算毁掉了她所有的期望，他也要让她明白，她究竟做了什么。
“毁掉他的一切，让他只属于你一个，只能看见你，只对着你笑，你觉得可能吗？他不是金丝雀，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他有想法，他有自己的理想。如果你觉得独占就是爱，那好，你做到了，现在的他，只属于你一个，你完全可以守着他的尸体，也可以用傀儡操纵他。可是你自己想想，你要的是这样一个他吗？”
冰霜捂住了耳朵，拼命摇着头。
她伤心，风慕紫也不好受，他蹲下了身子，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柔了不少，“你已经干预了他整整一世，也做了他的妻子，夙愿完成，可以回去了吧？人间虽好，却不是你该留的地方。趁着冰神还没有回来，回去吧……”
冰霜埋头哭着，并不说话，很久，她才抬起头，一双眼睛早已红肿，犹如两个核桃那么大，她一把推开他，跌撞着站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她复又跪下，趴在梓棺前，小心翼翼抚摸着已经冰冷的躯体，他是自尽的，脖子上得痕迹还那么明显，让她每看到一次，就心痛一次，“我只是想让他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他不喜欢管理风月天，我只是想帮他而已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泪水落在他的衣角，很快凝结成冰。
“可是他并不喜欢你这样的一厢情愿。”风慕紫轻轻一句话，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是的，他很不喜欢，所以他选择自尽。任是心胸再宽阔的人，在得知了枕边人对自己做了这么多事以后，都不会原谅对方。
他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也不喜欢打打杀杀，他只喜欢风花雪月，所以风月天掌门人的位子，并不适合他。可是，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风月天是父母的心血，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经营。
然他所有的努力，却叫冰霜付之一炬。
“冰霜，你放过他吧，难道你想让他死了，都不安宁吗？”
这句话，叫原本陷入悲伤而不愿与他打斗的冰霜一下子激起了所有的斗志，她红着眼睛瞪过去，大力推了他一下，风慕紫猝不及防，被推翻在地。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只会站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不敢出手？和我相比，你只是个懦夫！你连说都不敢说，哈！一个连说都不敢说的人，你凭什么来管我！”她回头，望着梓棺中安详死去的人，颤动着嘴唇，“我会一直等，一直等，他的来世，来世的来世，我都会等下去，生生世世，我都要和他在一起……永远。”
风慕紫因她一席话怔在了原地，他双手撑在地上，眼神有些呆滞。
她……在说谁？自己吗？自己在看谁？他怎么不知道？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很生硬地问道：“你说什么？我……看谁？”
冰霜完全把他当做空气，干脆连看也不看。风慕紫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不知道为什么，那里又开始痛，比以往更甚，一幅幅模糊的遥远的画面在脑海一闪而逝，熟悉感涌上心头，却快得让他抓不到任何一个片段。　
他失了神，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