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第23章


他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土和血污,像这样又脏又臭,朵尔丹娜怕是不愿意接近他吧?
他这里想入非非,苏察已早早扑倒在地,大放悲声,顿时,大帐里哭声又响成一片。
这一哭,咄?悲从中来,父王带着他骑马射猎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他还记得十四岁那年在摔角比赛中便赢了大哥,父亲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咄?,长成为一个男人吧!突厥人的耻辱是靠你来洗刷了!
而那个威猛高大,身经百战的父亲,现在就躺在那里。干瘦而灰败,面上已有了尸斑。
“咄?!”阿达里猛地站了起来:“你应该知道,父亲是被人杀死的!”
咄?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问:“什么?”
阿达里低下头,紧紧握着拳:“是的,就在前天夜里。父亲的酒里给下了毒,心脏上又补了一刀。当时我和苏察正在外面亲手烤,……一条羊腿……发现这一切,苏察就去找你了!”
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那天我和苏察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咄?就看你的了?
咄?冷冷一笑:“那天我离这儿很远!”
阿达里逼近一步:“在哪里?”
咄?笑得更冷:“不干你的事!”
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现在要知道的,仅仅是这究竟是苏察阴谋还是阿达里的诡计,或者是两个人合伙对付他!
阿达里道:“你敢在父亲灵柩面前放肆?”
咄?挺起胸膛向前迎上一步:“我不是凶手,有什么可怕的?大哥,父亲的眼睛倒是在看着你们!”
两个人已靠得足够近,只有动手才能解决问题!
“都给我住手!”
人群中站起来的是另一个女人,她是阿达里的母亲,忽德班珠。老可汗在世时时候她一直屈居于义成公主之下,甚至让出了王后的宝座,但现在一切已不同。义成公主只剩下了一个公主的头衔,而她则有娘家的五千雄狮作为后盾。两个女人,为儿子展开了争夺。
“阿达里,你自为可汗的继续人,哪有一点尊严和气度,简直是个无赖!”
忽德班珠训斥了自己的儿子又转向咄?:“咄?,王位可以用武力夺来,人心却不能用武力征服。长老们和子民们都在等着你的解释。”
咄?抬头看了看她,果真是个厉害的女人!一句话就讲到了症结上。
他抚胸行礼:“母亲,我没有夺取大哥汗位的企图。至于那天晚上……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咄?复又跪倒在父亲的尸身前,一刀划开手腕,起誓道:“父亲,我凭着男人的血和祖先的神灵起誓,无论是谁犯下这桩大罪恶,我都会把他抓住,碎尸万段!”
他的目光阴冷地从两位兄长面上扫过,挺身而起,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咄?一口气走出大帐,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是下决心动手的时候了,他已经失去了一次良机,若再失去一次,那股原先相对弱小的力量就要反噬了。
霍里和查贝两名将军早已拱手立在帐外,一见到咄?,二人就齐齐行礼。
咄?挥手道:“很好,霍里将军,你来的很是时候,你调动了多少人马过来?”
霍里恭敬而兴奋地回答:“殿下,三十万!殿下真是神机妙算!还有七十万军队,七天后赶到!”
那晚咄?给他的兵符,是让他直接领兵赶往大帐。
咄?傲然道:“他们的人也不过三四十万吧!不必再等援军了,动手的话,够了!传令下去,各营随时准备出战,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乱动半步!”
霍里急道:“殿下,何不快快动手?”
咄?的眼睛遥视着极远的天外,道:“这一动起手来,我出兵中原的计划至少要推迟十年!霍里,我们突厥人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才聚集起这么多力量,不到万一,我真不想火拼啊!再等一等,我看有没有更利落的法子。”
霍里愤愤道:“人不射鹰鹰啄人!王子,这太危险了!”
咄?咬牙道:“我赌这一把!你放心,他们伤不了我……”
他忽然展颜一笑:“霍里,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不像个男人了?可是你真的不知道,十年前,有个汉人从突厥人手里救下我,对突厥极尽羞辱……那时我就发誓,我会让汉人尝到‘胡虏’的滋味,我的刀,不想对着自己兄弟!”
咄?似乎自觉多话,很灿烂地又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便急急转身。他险些和一个人撞个满怀——一个小丫环正在怯生生的望着他。
咄?记得这是母亲陪嫁过来那个“菊娘”的女儿,叫作阿鬟的,是这里除了她母亲外唯一的汉人,很得母亲宠爱。
阿鬟屈膝行礼道:“娘娘请殿下到后面用膳。”
咄?皱眉道:“什么娘娘,娘娘的,改不了口了么?眼下是什么时候了,不去!”
阿鬟急道:“娘娘她好些年没见王子了,今儿准备了一天!”
咄?听得心下不由一酸,随即道:“二哥去么?”
阿鬟忙嘻道:“这些年来,二王子一直伏侍在娘娘左右,今儿是专请三王子!”
咄?还在犹豫,一群妇人已簇拥着母亲向这边走来。母亲的面上很有不悦之色,显然听见了他的话。只见安义公主已怒气冲冲地盯着他道:“你,连娘都信不过!”
咄?长叹了口气,忙上前扶住母亲,软语安慰道:“孩儿不敢,孩儿随娘亲前去便是。”安义公主这才长出了口气,任由咄?扶着,向后宫走去。一队咄?的亲兵随后跟着。
行至宫前,安义公主摔手道:“怎么?你还要带兵来吃饭?”
咄?一挥手,随行卫兵静静停在门外。他冲着霍里使了个眼色,霍里当下双手一推,士兵们兵分两队,团团守卫在后宫周围。
霍里从靴筒里拔出一柄匕首,塞到咄?手里,暗中叮嘱道:“殿下,酒下要沾唇,肉不要入口!”
咄?看了看冷颜站在一旁的母亲,猛一咬牙,没有接那柄匕首,便大踏步走了进去。
酒席果然很是丰盛,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
咄?扶着母亲坐下,王后忽然长叹了口气,道:“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咄?低头不语,王后接道:“是为娘的生日,也是我进宫近四十年的日子,娘给你做了你喜欢的烤鱼和茯苓栗子糕,可你……你!”
她的脸开始抽动,浑浊的泪珠顺着衣褂滑落下去,继续叹道:“我来这鬼地方四十年了!我一个快死的老太婆,只有你们兄弟两个……咄?,你知道娘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咄?见母亲落泪,忙翻身跪下,摸着母亲的膝盖道:“娘,娘,孩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怀疑到娘身上,我只是防着苏察——”
王后勃然大怒,一把扫落了案上的食物,单手指着咄?道:“你还敢说!还敢说!今儿若不是我,你就杀了你亲哥哥了是不是?咄?,你好无情啊,你……连我一起杀了吧!”她缓缓站起,抓起一块糕点,悲凉道:“酒不沾唇,肉不入口,这便是我儿子来赴我的寿宴……好,你怕有毒是不是?我吃给你看!”
说罢,便将糕点向口中递去。
咄?膝行几步,一把拿下,塞在口中,又不停抓起地上糕点,满满塞了一口,用力咀嚼。他一边吃,一边抬头看着母亲,颤声而含泪道:“娘……”
王后一把抱住儿子,大哭起来。
咄?全力咽下口中糕点,轻抚母亲的后背,道:“娘,是孩儿的错!你看,孩儿这不是吃了么?好吃!好吃!好吃!”
王后慈祥地微笑道:“以后莫再手足相残了,听娘的!”
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只要二哥放过我——”
王后轻叹道:“胡说!他是你哥哥怎么会害你?倒是那个阿达里,你们该齐心对付他才是。”
咄?又不言语,以他的实力,即便一举扫灭两个兄长的势力也非难事,又哪里需要与什么人“齐心”?王后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听进去,才高兴道:“你刚才胡吃一气,怕是什么也尝不出来,娘这儿有上等的茶叶,给你泡一壶,换些饭菜,慢慢吃。”
咄?就势往母亲怀里蹭了蹭,顽皮道:“娘扔到地下我就吃地下的,只要是娘做的就是好——”
那个“吃”字还没有说完,咄?只觉得四肢一阵剧痛,浑身的力气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随即胸口、丹田、五脏六腑一起绞痛起来,如万蚁噬身,忍无可忍,不禁哼了出来。那股奇痛随八脉运行一周天,重新又散布全身,一阵高过一阵,咄?一头、一脸、一身现时满是冷汗,额头上的青筋蚯蚓般扭曲。
王后被吓呆了,不停摇晃儿子,唤道:“咄?,这……好端端的怎么了?”
她一摇之下,咄?周身骨节似被折断一般巨痛,却又抬不起手来推开她。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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