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纪事》第22章


,进入了南京城。
第17章 帝王州
方无隅在安全区醒过来。
有一个护士正在帮他换药,见他醒了,对他笑一笑,说了几句话,大概是伤口处理的问题,叫他小心些。他在安全区一间简陋的病房里,周围的床铺上躺着几个受伤的平民百姓,其中一个几乎全身都被裹上了绷带,在病床上苟延残喘。方无隅隐约听到别人说,是炮弹掉下来时,这人来不及逃。方无隅轻轻看着他,然后闭上眼睛。
这人在凌晨时死去,被亲人哭着把尸体抬了出去。正好爷爷进来,与他们擦肩而过。
方无隅被爷爷扶着下了床,到窗前,看到远处硝烟滚滚。
爷爷告诉方无隅,他昏迷了两天,日本人已经攻破了南京防线,军队已挺进南京城,两军正在激烈交火。
像这样的安全区在城中一共25处,外围被栅栏圈住,仿佛海难之中的一座座小型岛屿。它们是由留驻南京的洋人所提供,这里有粮食以及警卫,数十万的平民栖息此处,按照敌军和国际委员会的约定,安全区是受到国际法保护的,敌军不能侵入。
外面怎样没人知道,而出入的洋人对此讳莫如深。
直到某日,炮火突然诡异地停了,从那日起,整个南京城都陷入死寂之中,偶尔几下枪响也离得很远,仿佛只是为了打飞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平民被送进安全区,外面的消息才如星火燎原般烧了起来。
从这些人颤抖的眼神,恐惧的描述中,大家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洋人们总是避讳提起外面的情况。
这把大家吓坏了,好几个承受能力不佳的人呜呜地哭泣起来,哭得并不怎样肝肠寸断,但恐惧原本就会传染,像一把利剑悬于头顶,让上万人拥挤在一起的安全区更为逼仄不堪。方无隅从病床上的窗户望出去,夜色黑得深沉,气氛低迷,几乎让人窒息。
12月在一片恐慌中过去,好在不管外面如何,安全区名副其实地安全着。这让大家松懈了不少,1938年,新年伊始,大家见面,还互相恭贺了几声新年好。
爷爷想念孟希声,说不知小希安全与否,忧虑了几回,频频叹息。方无隅已经能下床,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到外面去走走。他带有目的性地逛了一圈,并未找到他需要的对象,失望地回到病房里,伸手摸了摸那把藏起来的左轮。
他试图找到拥有弹药的人将这把左轮填满,以备不时之需。他要保护好自己,活着去找孟希声。
新年过后才两天,日军突然上门。他们以搜查中国士兵为由,要求打开安全区的栅栏,被警卫拒绝。次日,他们与警卫发生冲突,火并了三分钟后,警卫被打死大半,日军强行冲入安全区搜人。
二十分钟后,在一间狭小的阁楼里,一个男孩儿与一个受伤的中国士兵被打死,尸体被拖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男孩儿大概是这士兵的弟弟,也没人知道他怎么把人偷偷安置在阁楼里的,以此为由,日军要求接手该处安全区,对每个人进行盘查,要把所有的残兵游勇一网打尽。
爷爷和方无隅被迫分开了,方无隅排在队伍里,面前几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
所有人从早站到晚,不能睡觉,不能吃饭,也不能喝水,人群一拨拨地被拉出安全区盘查,却不见有人回来。
方无隅远远望着安全区的栅栏,知道一旦被押出去了,便再也没命去见孟希声。他心潮狂涌,但无可奈何。
第三天大清早,许多人脱水倒地。方无隅看见身边那个男人面色苍白,摇摇晃晃,好几次往他身上跌,企图得他支撑一把。方无隅也好几次都退开,不想被他连累,直到一个日本兵挺着一杆机枪从他们面前巡逻而过,方无隅眸光一厉,突然擒住了男人的手臂,轻轻推了他一把,把他往那名日本兵身上撞去。
那男人哪里来的力气抵抗,被方无隅这一推,从背后撞上这名日本兵,日本兵以为受到攻击,想也不想抬枪便开,数发子弹穿过血肉,枪声震天,吓疯了众人,凄厉地喊叫起来。
一片混乱中,这名日本兵用方无隅听不懂的日语招呼同伴,炮语连珠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说这人是潜藏的中国士兵。
许多人暴动,队伍开始杂乱,日本兵怒斥着让他们恢复秩序。方无隅看准了时机,往后方退去,用层层人海把自己掩盖。他跑进了医务楼,在住过的病房床板下摸到那把被他藏起来的左轮,紧紧攥在手里,然后上了顶楼,躲进了那间被搜出过中国士兵的阁楼。
阁楼低矮,开了一扇气窗,陈旧的木质地板上印着已经暗沉的血迹。方无隅瘫倒在地,半晌,他恢复了一点力气,拖着身体坐到角落去,呆呆地抬起头,一直盯着气窗里仅余的一抹天空凝望。
挨到大半夜,方无隅又渴又饿,头晕眼花,看到气窗里的夜色降下来了,他才敢强撑着站起来,昏昏沉沉地摸索到走廊,进入一间医生办公室。桌上摆着热水瓶,他像沙漠里渴水的人,抱着热水瓶便喝,瓶子里的水放了好几天,已经都凉了,天气本来就冷,他在阁楼坐僵了身躯,凉水灌入肠胃,冻得方无隅狠狠哆嗦。
这里是两楼,他听到楼下有两个日本兵在说话,连忙把身子伏低,一路猫到窗底下。这扇窗子开在医务楼的西南面,外面一墙之隔,翻过去就出了安全区。
那两个说话的日本兵从楼下巡逻过去,方无隅把头贴在窗户上,注目外面的情景。
窗户外每隔一百米的距离里,就有一个日本兵驻守,他如果从窗户翻出去,势必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可现在他除了从窗户逃出去,再跃上那堵墙翻出安全区,没有其余的机会了。走出这栋医务楼,会遇到更多日本兵。
方无隅用眼神丈量那堵墙的高度,又丈量自己到那堵墙需要跑多少步。墙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他腿上有伤,没办法跑得太快。
良久,他翻开袖子,亲吻在那条金链子上。
方无隅推开窗户,用那条完好的腿蹬上窗台,借力翻跳下去。这个瞬间,他突然觉得很可笑,因为他想起自己对于翻墙爬树是多么在行。他这纨绔当得称职,从小疯遍云城,爬人家的墙往院子里扔臭鸡蛋,薅秃人家树上的果实,可谓造孽无数。没想到今时今日,当纨绔时留下的这点技能,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方无隅一落地便引起了一个日本兵的注意,对方转头呵斥,抬枪瞄准。这一连串的动作之间,方无隅已经拖着那条伤腿跑到了那堵墙下。在他四肢并用挂上墙缘的时候,响起了第一枪。黑夜成了他的保护色,让这一枪落空。方无隅那条伤腿变得奇疼无比,一切突然变成了卡带的慢镜头,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好几个日本兵冲过来,拿枪对准他,他使劲抬起那条伤腿,终于用它踩上了高墙,一颗子弹呼啸着从他脑袋旁边穿过,嵌入墙壁。
方无隅从墙上翻了过去。
他开始奔跑,剧烈的动作扯开了伤口,血从他的腿上流下来。
方无隅在南京城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里逃命,他在南京城住了几年,还从来不知道这些七拐八绕的巷子居然有这么多。
此时此刻,方无隅知道了那些流传在安全区的恐惧都是真的,他看到一路铺过巷子口的尸体,被烧成断壁残垣的建筑,路灯竟还亮着,尘土腥气,满目疮痍。
方无隅跑不动了,倒并非因为体力,而是因为恶心作呕,以及恐惧。
他终于怕了,在横七竖八的尸体里寸步难行,饥饿感和呕吐感双重夹击,让方无隅几乎要晕倒。
模模糊糊之间,似乎是有人呼喊救命,方无隅看到一间屋子里,一个日本兵正在施暴。他想抬起双脚赶紧逃走,可莫名其妙的,他撞开了门,把左轮里最后一发子弹送进了这个日本兵的胸膛。
杀完人,方无隅转身就走。结果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头贴大地摔个正着,晕了个不省人事。
没多久,他被一双手拖出了门槛。对方力气显然很小,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拖出十来米远。这一枪惊动了附近的日本兵,那双手的主人把方无隅和自己一起藏在死尸堆里,在方无隅身边瑟瑟发抖。过来巡查的日本兵气急败坏,在附近转了半天,没找到凶手,拿刺枪在尸堆里戳了几下,一路骂骂咧咧地过去了。
这人继续拖着方无隅这个救命恩人前行,非常锲而不舍,拖出百十来米便停下来歇一歇,观察四下有没有日本兵。
方无隅被这人拖得背上的衣服都磨出个大洞,总算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被折腾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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