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纪事》第5章


孟希声没来得及躲,便把方无隅这张脸看了个巨细无遗,连这少爷眼底灿灿的光都没遗漏。
方无隅高挑,人有1米81,虽然一肚子歪门邪道,满眼睛花红柳绿,横行欺世惯了,却居然没败坏这少爷一身清爽气质,锋锐全露,嚣张得很。
孟希声握着翡翠找到一家当铺,把这好物给抵押了。死当,收好票据后揣着那一小袋鼓鼓的银币无视掉方无隅皱眉的神色,把得来的钱分发给街上的乞丐。
方无隅脸上笑嘻嘻,心里干你娘,我送你的东西,你他妈就这么借花献佛了?
孟希声看方无隅嘴角有强忍抽搐的痕迹,微笑:“你不愿意?”
方无隅干完孟希声的娘,听到这句话,把孟希声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去干一遍,最后也微笑以对,说:“怎么会呢。”
那一小袋钱很快被匀光,乞丐们跪了一地,把孟希声当神佛拜。方无隅已经淡定,本来他也不是心疼钱,只不过恨孟希声不把自己的心意当回事,如今看着孟希声这一顿猛如虎的操作,也不知为什么,嘴角挂上了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他闲闲地倚在墙上,也心潮来潮地把身上的钱袋和皮夹都拿出来,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孟希声看他一眼,方无隅把空了的钱包使劲在他面前拎了拎:“满意了?”
孟希声大约是打太极的,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不把方无隅的嚣张当回事儿,笑说:“方二少爷,积善因,得善果,今天你乐善好施,他日必种善果,希望方二少爷多行善举,说不定能抵消从前罪孽。”
方无隅有趣地阖起眼,听完他老僧般要度化人的口气,发出一声笑:“真有善果,就种在孟老板身上吧,我是洗不干净的祸胎,反正都满身罪孽了,也无所谓能不能抵消前罪了。”
孟希声淡淡一笑:“方二少爷不要放弃,正所谓回头永不晚,到处都是岸。”
孟希声笑如清风柳月,是方无隅所能想到的这世上一切干净漂亮之物的总和。方无隅缠着人家,本来一脑袋的骄奢淫逸,现在觉得这清风流转人间,一定是特意来拯救他这放浪形骸的,他居然生出点非常君子的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心思来,当然这君子心思也就维持了几秒。
先远观,时机成熟,再亵玩。
方无隅本要脱口而出,什么岸我都不屑上,就让我上了孟老板的岸吧,孟老板要是肯给我上,我一定浪子回头。
索性他及时咬住舌头,他想孟希声要是听到这么一句上啊上的话,怕要怒火中烧,手撕方二少爷,再也不理他了。
方无隅可不想孟希声不理他,他觉得这人真有意思,他是越来越喜欢了。
第5章 少年行
1934年的秋天去得快,天很快便凉了,转眼一年就快到头,孟希声来云城也有半年光景。
这一年云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外面局势吃紧,仗打得翻天覆地。戏班排一出《穆桂英挂帅》,孟希声扮穆桂英在台上唱“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方无隅在底下起劲拍手,给他叫好,不过到底也没觉出这戏词里国难当头的味儿来。
可能是云城过于安宁,不闻金戈,仿佛一个安全的孤岛,总让人忘记,外面的世界已经狼烟四起。大半个国家烽火凋零,北平硝烟弥漫,上海纸醉金迷。
天地尘土腥气,国家命悬一线。
而唱戏的仍在唱戏,听戏的仍在听戏。人总归是要活着,再大的国难,也得先生存,保自己一条命。
年终的时候,大家总结这一年的趣闻,最后把“方二少爷对戏子穷追猛打,孟老板对纨绔不屑一顾”列为这一年影响力最深舆论最热烈的新闻。
孟希声是秋天到云城的,这新闻能在后半年里力压出线,可见热度之高。据方二少爷的狐朋狗友们透露,放出豪言壮志说一定要追到孟老板的方二少爷基于孟老板是块硬骨头,轻易啃不下去,所以已经改闪电战为持久战,来年会再接再厉,绝不言弃。
云城的花边小报们得到这则小道消息,预备新年过后开个专栏,进行跟踪持续报道。
这便叫闲得慌,因为五谷丰登硝烟不闻,安宁之下大家一颗八卦的心蠢蠢欲动,报纸便投其所好,拿这花边桃色少爷戏子的风流韵事来悦人耳目,一番穿凿附会添油加醋,把大家看得津津有味,还为此生出数个不同版本。
最正常的一类报纸把方无隅和孟希声写成年少之争,少年意气,并不涉及情爱旖旎。这类报纸销量最低。
稍微有些底线的报纸则说方无隅和孟希声是初遇相厌,之后生情,少年人情窦初开,一片纯真。
而坊间小报所撰,那就不堪入目了,说二者其实早已暗通款曲,床帏里都不知云雨过几番了,毕竟方二少爷是方老爷的亲生血脉,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方老爷是力不从心,方无隅却还年少青春,精力充沛,父子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拍死前浪。
这最后一类的报纸销量目前居于首位,可见五谷再丰登,人也摆脱不了低级趣味,尤其饱暖思□□,食色性也。
有趣的是,在这些多不胜数的桃色八卦里,却不见两位当事人对这事说过只言片语,大家只看到每逢出街,方二少爷必追在孟老板身后,殷勤作陪,只看到孟老板拎着戏服行头,淡定不惊地去方家唱堂会。
桃色归桃色,其实很多时候,大家看着那两个样貌匹配的人走在一起,也是一副很不错的风景。一个张扬跋扈,烈烈得像一团火。一个清冷静谧,宛如大雪过后的丛林。
时间一瞬就滑了过去。
年关将近,大家一边关注着八卦,一边张罗起年夜饭。
方家的年夜饭历来热闹,今年方老爷雄心壮志,除夕夜那天,要在云城开一场最大的流水席,而被邀名单,几乎涵盖大半个云城。
这是因为年关前,方家第四房姨太太被医生验出喜讯,有了身孕。方老爷喜出望外,终于可以在人前扬眉吐气,摘掉自己中看不中用的头衔。人逢喜事精神爽,方老爷春风得意,对这场别开生面的年夜饭亲力亲为,一心要把这场流水席办得风头无两,叫整个云城大开眼界。
到了除夕那天,方家灯火通明,排场摆到了门外,吸引多少人引颈而观。
席上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唯独方无隅,像开了屏障,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饭,就算作吃过了,随即穿过煌煌灯火,眉目不惊地走出了方宅,把热闹全都落在了身后。
这个时间点,全城都在吃年夜饭,他一个人在街上晃,最后哼着小曲儿来到金大班的宅邸前。
戏班也张罗了两桌年夜饭,方无隅一身轻松,态度闲散,毫不介怀地把坐在孟希声旁边的人踹走,不要脸地表示,自己就是来蹭饭的。
“你们家没饭?”孟希声拆穿,谁不知道方家今夜的流水席轰动全城。
方无隅笑道:“有饭,可是没有孟老板。”
孟希声悠悠道:“我又不是吃的。”
方无隅死皮赖脸:“所谓秀色可餐,儒家说食色性也,儒家又说饮食男女。这食物和美色一贯是分不开的。”
孟希声端着碗睨他,想把桌上吐出来的鸡骨头戳这少爷嘴巴里,让他少开尊口。方无隅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肚子里读的之乎者也全被他解读成男盗女娼,脑瓜里背的诸子百家全成了他眼中的风流快活。
真是有辱斯文,阿弥陀佛。
班主奉上干净碗筷一副,方无隅大快朵颐。家里请了最好的厨子做出来的美味佳肴未入他眼,倒是这平平常常的鸡鸭鱼肉填饱了肚腹。
吃饭也要看跟谁吃,方无隅吃惯了珍馐,偶尔吃吃这厨艺不咋地的饭菜,一边嫌弃,一边看看身边的孟希声,觉得这饭菜也变得没那么难吃,爽口许多。
戏班一大群人看他吃得香喷喷的,也不再拘束。大家说说笑笑起来,酒劲上头,便开始胡闹疯癫,连班主都揪了起来,一定要他唱两句。班主常年拍胸脯说自己当年给老佛爷唱过戏,可谁也没听过,今天必须听一听。
班主早喝大了,换做平常打死他也不唱,今天纡尊降贵来了一段长坂坡,唱得大家拍手叫好。孟希声醉得轻,起身给他鼓掌,由衷大赞:“好!唱得好!”
方无隅酒量极好,大概是这群人里最清醒的,因为清醒,所以更能听出班主唱得的确是好。他跟着鼓掌,转头就被人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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