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第159章


事实上这几员宋室南渡之后的中兴虎将之间,多半却也都是这样的关系罢了,毕竟朝廷之中最忌讳的,也就是他们这帮手握兵权的武将之间相互勾连,这些将军们当是时重兵在手,各据一方,对于朝堂之上的这种顾虑自也不能够毫不避忌,是以哪怕刘琦与吴璘之间经常把臂同游的交情,也都是在他们被剥夺了兵权,投闲置散之后才自出现的情形,只是英雄相知,不在表面,正如韩世忠昔时与岳飞或多或少,还颇有些相互较劲的瑜亮情结,然则岳飞受冤下狱,却又正是韩世忠几番为他奔走呼救,而至于岳飞被押赴风波亭,险些屈杀于斯之际,又是韩世忠匹马闯宫,情愿抛却身家性命,要救回岳飞这条命。
这种平日里形若路人,紧急时举身性命相托于一笑之间的相知相敬之情,与文人士子那种应唱酬答,拿捏礼节分寸的交往迥然有别,殊不可相提并论,是以岳飞在此番步出皇城之前,也知道或会有人在皇城门口相侯,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刘琦会亲自前来,等在这里,毕竟与他与刘琦之间的相知,原本是绝不应有这样的礼节客套才是。
“是,我等了岳帅有小半个时辰了”,刘琦却是点了点头,他看着岳飞,缓缓说道:“现在非但我在等岳帅,只怕整个大宋军队,都在等着岳帅!”
“哦?!”岳飞定定地看着刘琦,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好半晌才说道:“岳某不是很明白刘帅的意思!”
“今夜的临安城,是何等的欢乐喜庆”,刘琦抬脸,望向那兀自不断被炸响的烟火炮仗映得五颜六色的夜空,长长地一叹:“这是所有宋国子民渴盼已久的时候,更可以说是你我毕生的梦想最有可能实现的时候,然则这临安城内,却总还是有那么些人高兴不起来,就比如我,又比如岳帅!”
“刘某看着岳帅走出皇城时的神情,刘某就已然明白”,刘琦看着岳飞,说道:“刘某知道岳帅明白刘某在说什么。”
“陛下御驾亲征,委岳某为知临安留守事的时候,岳某曾答应过陛下,一定会尽己所能,看好临安,看好大宋,绝不会令大宋江山有丝毫变乱,直待陛下凯旋归来之日”,岳飞淡淡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此言此语,直到今时今日,岳某都时刻在心,不敢有须臾或忘,也不会有丝毫更改!”
岳飞当然信得过刘琦,如果是在沙场之上,他相信他跟刘琦之间,都是可以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交肩作战至最后一刻的生死之交,甚至于就在数日之前,他还宁愿承担天大的干系,请刘琦率部开入临安,这是一份被交付身家性命要更重上不知多少倍的托付,但岳飞还是可以信得过刘琦,信得过他所了解的那个热血的将军。
但现在岳飞却还是宁愿先把话说得清楚明白,因为他实在并不能够判断得出,在现今这样的局势下面,刘琦此来,究竟是不是还有些其他的想头。
毕竟如果按照秦桧所言,现今的临安城内,关于天子官家的说法,只怕已经沸沸扬扬,如此时候,武将们的动向,尤其是他跟刘琦这两个在大宋军界之中最具影响力的将领,又是实际上操控着现在整个临安城的防务,虽说城中自有忠于皇室的力量,然则如若他与刘琦意欲有所作为的话,以他们的能力,值此之机,要翻天覆地,也绝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秦汉以来,权臣四起,权侔人主,擅掌废立者比比皆是,更有甚者,图个黄袍加身,改朝换代,也都实在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甚至于本朝太祖皇帝由柴氏手中得来天下,所采用的手段也不外如是,在这样的一种诱惑下面,能耐得住的纯臣,古往今来,只怕还真是绝无仅有。
刘琦的人物品性,岳飞是绝对信得过的,但他却还是要把话说在前头,一切只待天子官家归朝之后再谈,先行堵死一切的可能,以免得万一刘琦真说出些什么话来,反倒是相互之间不好收场。
“哈哈哈”,刘琦的眼神凝在岳飞身上,半晌之后才蓦地扬头,一阵大笑。
第162章 流言
“岳帅果然就是岳帅”,刘琦望向岳飞,缓缓点头:“没枉费刘某一番苦等!”
“现在你我既然已冒天下之大不韪,纵兵入驻临安各有司府院,那今日不管秦桧之辈如何煽风点火,只要我们不点头,这临安城就绝乱不起来,只是”,刘琦踏前一步,向岳飞说道:“岳帅可曾想过,陛下可是终归就快要回来了,陛下总不成再如你我这般,再任由这些个军士,接管了整个临安城!”
岳飞微微皱眉,他能够明白刘琦的担忧。
他与刘琦,本身就是大宋军方的代表,是真正一刀一枪搏杀出来的,在大宋现在的这种体制下面,无论他们如何地封爵显要,官居高品,只由于他们那武人的出身,却也必然会被把持着朝堂中枢的文官集团,近乎本能地加以排斥,尤其是在现在这般天子官家似乎有意整修武备,开始重用武人的情况下面,他们与文人士子之间的矛盾,就益发是几乎不可能避免的事情。
自宋室立国以来,以文驭武就是大宋太祖太宗所下来的基本不移的最重要之国策之一,而历百余年来的经营,文人士子早就已经占据了整个大宋朝堂上下,甚至哪怕是军队之中,临战之时,也都几乎难以避免要由文官挂名,加以指挥,延至今时今日,那些朝堂之上的文人士子们之所以竭力维持着这样的一种局面,可以说已经完全不仅仅是居于祖制不可移之理念,亦或是为了坚持以文驭武以防止武将擅权这种场面上的理由所能够概括得了的事情了,而自是牵涉了无数人的出身,无数人的富贵,甚至于是无数人的身家性命。
事实上在宋室开国之初,虽则定下以文驭武的祖制,但若穷究太祖皇帝赵匡胤的本意,固然是避免再出现如唐末五代乱世那般武将专擅威权,或趁乱窃取中枢神器,或割据一方,形同藩镇的局面,但从另一方面讲,却也是出于保护武将考虑,且不说当日赵匡胤施以杯酒释兵权的那些个将领,都自是跟随着他出生入死,打下大片江山的兄弟与战友,就是古往今来那些个以武将而掌废立事,篡位登基的权臣们,又哪个不是曾经征战沙场,曾经为家国百姓立下过赫赫战绩的功臣,只是在那种权位的诱惑面前难以自已,终归成就史官笔下的千古骂名罢了。
是以赵匡胤虽说本人也自是以武功起身,却是定下以文驭武的祖制,其本意并非就是要让文人士子凌驾于一众武人之上,只不过是他细思古来兴衰,上马为将,下马为相的人物并非没有,但千载以还,也不过如李卫公辈寥寥几人罢了,是以历代真正的治世明君,都是倚武将以打天下,倚文官以治天下,武人治政并不是没有成功的例子,然则细数下来,却总还是武人乱政比之武人善治的机率要来得大得多。
当年赵匡胤之所以杯酒释兵权,定下了以文驭武的制度,开有宋一代百年来文治之风,其本意只是将原本殊途的文武分流分治,以文人士子主政,以武将主兵,武官不入中枢,文官不及军务,各展其能,各施其政,其地位原无高下之分。事实上在宋室开国之初,如石亨信等开国武人,虽说被收了兵权,但其地位之高,封赐之厚,也还都是那些个科举进身的文人士子们所难以企及的。
只是及至太宗皇帝赵光义之际,因其皇帝之位自斧声烛影中来,虽说此后有赵普的证言,泡制出所谓金籄之盟,然则在赵光义心中,那得位不正的疑虑却是由始至终,都自是挥之不去,是以在这位太宗皇帝赵光义一朝,对于军队这一能够保证其皇帝宝座的最根本的力量的控制,几乎是加强到了可以说是不近情理的地步,频繁调动以使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也就罢了,甚至于就在将军率兵在外面面对着异族作战的时候,还要讲究将从中御,强调必须由这位太宗皇帝赵光义在深宫之中遥控指挥,从行军速度到列队阵型,甚至于直至每一员军士的站位,都要依据赵光义在深宫之中盲人摸象所传出来的阵图去进行。
在那位太宗皇帝的严令之下,当日里宋国前线将士丝毫没有依据实际情况加以改变的自由,稍有悖于阵图所示,便以违旨论处,以至于在很多时候,纵使前线的将士们明知按照那所谓的阵图去打仗,简直就是跟送死差不多,然而却又往往不得不去,因为如若他们是战死前线,还可以有朝廷优抚,家人老少也能得到妥善照顾,而如若他们是因为违逆旨意,意图不轨的罪名而被论处,非但同样难免一死,甚至于还要祸及家小,在这样的一种局势下面,将士们无论是如何地悲愤无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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