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第157章


刚刚他对于高升泰所说的那番话虽说有些地方是故意有些许的夸大其辞,以增加说服力,但却也大半是他综合这些天来所见所思,有感而发。
在入宋之前,他确实曾经对于这屡战屡败的南国宋室颇有些不屑之意,也曾胸怀壮志,觉得大理将来未必不能大有所为,只要大理国中高氏一门能够真正代段而立,整合原本朝堂中枢上分崩离析,相互牵制的各般势力,再进而荡平地方势力,建立起能够划一政令、齐一指挥的大理军政体系,那么大理一国进图中原,争竞天下,却也并不是太过遥不可及的事情。
只是要实现这样的目的,要进图中原,那就势必要待得大理国中大势底定之后,这也是这些天来这位巴先生一直想尽办法谏阻高升泰的原因。
然而经过这些天在宋国境内这一路行来,这位巴先生的想法却也是有了不小的变法,他毕竟是披一席儒衫,自幼苦读圣贤书的儒生,这些日子来,亲眼目睹宋室治下的这片土地这种物富民丰的景象,却也着实让他颇为震憾。
古往今来,只怕所有读圣贤书,自诩为圣人门徒的儒士,心中的梦想都不外是内圣而外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那传说之中的三代之治,也就成了所有儒士心中的千古不磨的梦想,巴先生年少之际,自负胸怀大志,自然也难免有过这样的想头,只不过后来迭逢打击,年过半百,一事无成,那一腔雄心才自慢慢地淡了下去,也正因着自问平生怀才不遇,才由此养成了现在这般装佯狂的个性,但今天他亲身来到这南国宋室,这些天这么沿路行来,实在有些因着这宋国治下的城中百姓的生活,而生出目迷五色之感,他现在的嘴上虽说还是不愿承认,然则心下深处,却也自是已经隐隐有些认同了原先被他瞧不起的那些宋国儒生的说法,开始觉得这些宋国儒生原先自夸有宋一代超迈汉唐,倒也并不是什么太说不过去的事情。
无论这些儒生们身在何国,他们所阅读的同样的典藉之中所记载的那壮有所用,老有所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富庶丰饶的大同之治,都势必成为他们共同的理想,然则在还没有来到宋国之前,这位巴先生却始终觉得这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美梦而已,也就直到此番入宋之行,看见了南国宋室那几乎昼夜通明的不夜城池,看到那繁华处处、丰富得简直完全超乎了这位巴先生想象的城中生活,实在让这位巴先生很有点儿来到了梦幻之国的感觉,原本在他幻想之中的大同盛世,只怕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光景,甚至于可以说这宋国城邦之中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要比他所能幻想出来的那极盛之世,都还要来得更为瑰丽奇诡得多。
“是!”高升泰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轻轻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巴某并不知道君侯为何会信过秦桧书柬之上那虚无妄诞之言”,那位巴先生难得地不再拐弯抹角,而自是直截了当地对着高升泰说道:“只是纵然秦桧书柬上所言是真,就看这一路行来的宋国军民情状,君侯难道觉得仅凭这样的说法,就真能够翻覆得了整个南国宋室么?!”
“如若秦桧所言是真,那么这个南国的天子官家可就是个冒名顶替之人”,高升泰似是因着也极少看到这位巴先生这种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有些饶有兴味的模样,看着那位巴先生,不紧不慢地说道:“难道在先生看来,以秦桧十余年来独禀朝政培植出来的势力,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面,居然也还翻覆不了整个南国宋室么?!”
“当然”,那位巴先生答得斩钉截铁:“且不论秦桧之说原本便是荒诞无稽,就算秦桧真有赵高之能,能够指鹿为马,找出什么能够证明眼下这位宋国天子是假非真的证据来,但在南国如此民心的情况之下,只怕他秦桧也绝对不敢妄想黄袍加身,甚至于就凭这南国民心所向,巴某可以断言,纵然此时秦桧得逞一时之利,只怕不旋踵间就要报应临身,任他再如何权高势大,也绝对落不下什么好下场!”
“君侯可是觉得巴某所见,过于武断了么?!”那位巴先生看着高升泰沉吟不语,不由得眉头微轩,沉声问了一句。
第160章 醉翁
这位巴先生现在已经是打定主意,要不惜一切地谏阻高升泰的这一次入宋之行,毕竟在亲眼得见宋国的真实情状之后,对于天下大局,已然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判断。
在先前这位巴先生看来,有宋一代积弱不堪,对外之战无一可足道之处,能够绵延百年,甚至于在汴京皇城被女真铁骑攻破之后,还能够迁都江南,偏安一隅,再立赵宋皇祚,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代家山积福,算得上是绝对的异数。
虽说在宋室南迁之初,对女真大金之战里,也打出了如岳飞、韩世忠的几员当世名将,但在宋国的这种体制下面,却也旋即被投闲置散,纵然岳飞在战场上能够纵横无敌,也自是毫无回天之力,其中之间隔时间着实也太过短暂,甚至于在昔日几路铁军齐聚,将金兀术所率领的女真铁骑打得节节后退的时候,虽说在一时局面之上似是主客易主,然则若要较起真来,哪怕在南迁之后的宋室兵锋最盛之际,却也远还未曾收复昔日宋室的国土全境。
方是之时,信息之间流通仍自颇为艰难,这位巴先生当时更多的心神又自是放在帮着高升泰出谋筹划,对付大理国中的各方势力,对于宋金之战不过了解了一个大略,岳飞等几员名将当日里虽曾下赫赫战功,但终归时间太短,而且未曾最终扭转大局,在他们的对手如金兀术等女真金国的大将心中,自是印象深刻,然而对于如这位巴先生般的异国谋士而言,却实在是没有多少的概念,是以在入宋之前,他也还仍自觉得宋室是自立国之始就积弱至今,实未曾感觉到南渡之初,曾有过一段兵势逆转的时刻。
只是现下巴先生的判断,却原本就不是建立在对于宋国兵势的认识有所改观之上,而更多地是源于儒生在心中深处那不自觉地对于古圣先贤所言的一种信心,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信仰。
毕竟在儒家的经典之中,一向强调的就是王道而非霸道,强调以德治天下,以达到大同之治,如此则自可以怀柔远夷,八方来朝,可以不动兵戈而以一种柔性的力量,来征服整个天下。
虽说纵观千年来兴亡更替,这种概念未免有些流于理想化,然则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自初始传出《史记》的所有史官的老祖宗开始,历代的史官,无不深受儒学之影响,出于心中那种文人群体辅佐君王,以仁德治天下,才是正道的心态,手下未免笔削春秋,对于文人治国模式的时代,多做修饰,如此沿袭下来,却自是让一代一代的文人儒士在迷醉于这等于细微处多少有些似是而非的历史,从而更加陶醉于这等文人治国的模式之中,甚至于从中发展出了一种并不正常的自豪或者说是自大的心态。
有宋一代自开基立国以来,采取扬文抑武,优待文人士子的国策,虽说是因着开国太祖看多了唐末五季以来的乱相,而采用的关乎国本的方略,然则这么多年来,宋国历代持国秉政的文人士子,竟尔会置宋国这么多年来武备松弛的现状于不顾,对于武人猜忌打压不遗余力,哪怕如欧阳文忠公这般私德无亏的君子,却也在对付狄青之际出尽手段,纵观宋室开国以来这百余年,文人对于武将之防范打压,手法之酷烈已然远不是以文驭武这四个字所能概括得了的了,究其根本,不外是这些个文人士子在这种自我膨胀之中,从上到下当真就认为仅凭他们就能撑起一个家国,就能归化远人,就能打造出一个万方来朝的太平盛世,甚至于就在女真金人铁骑南下,踏破了汴京神器,将徽钦二帝掳掠而去,迫得宋室南迁,不得不偏安于江南一隅之后,这些个文人士子们在惊魂甫定之余,居然也就开始又拾起了他们那套即有的观念,可见这一套想法在儒生士子们的心目之中,是何等的根深蒂固。
这位巴先生虽说在大理国中一路也自是看多了权谋算计,也看多了实力为尊,是以在翻读宋代史志时以一名旁观者的身份,倒也还颇为清醒,然则一旦身临其境,却也不免被那位古往今来儒生都自免不了的情怀所惑,开始有点儿向原先被其讥为自大成狂的那些宋国文人士子的想法靠拢了过去,在现在的这位巴先生看来,宋虽武力不彰,但有此文治与民心,却未必就不能以一种柔性的力量来赢得天下。
毕竟昔日强极一时的契丹大辽,如今也已是分崩离析,反倒是这个一向柔弱的南国宋室,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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