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第101章


更何况,宋室南迁不过十余载,刚刚喘过了一口气来,根基未稳,民生未复,举目四顾,满地疮痍,这场仗,他们是打不起,也不想打。
他方自长长吁了一口气,耳畔已听得辛弃疾悠悠说道:“天子官家雅不欲两国百姓兵连祸结,是以大帅不希望看到女真朝堂上出现穷兵黜武的局面,我大宋天子官家亦自不愿看见,是以此次天子官家不惜强行约束众将,许诺大帅只须立誓手下军马再不踏足宋境一步,天子官家便此撤走兵马,放归大帅,让大帅安全归国。”
“哦?”金兀术沉沉一笑,说道:“你家天子只怕完颜亮当朝,大金国顿成虎狼之师,却不怕放我金兀术此去,亦是纵虎归山?”
辛弃疾哑然失笑:“天子官家何曾怕过谁来?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是女真人,还是汉人,终归早晚是天子官家的子民。无论如何,由大帅治国,金国子民们总是能过上些比较平定的日子。是以此次天子官家想放大帅归国,亦还留了一句嘱咐。”
金兀术目光微微一寒:“嘱咐?什么嘱咐?!”
辛弃疾淡淡一笑:“天子官家告诫大帅,好好理国安民,打理好尔等现今手上的疆土,天子官家三年之内,自当率人来取!”
金兀术不由得周身一震,双目神光暴涨,瞪住辛弃疾。
三年之内,率人来取。
他从这两句短短的话里,却是足以咀嚼出宋国天子那无以伦比的强大自信。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敌人?!
这样的敌人,大金真的有人能抵敌得住?!
辛弃疾望着金兀术的神色,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若是大帅对此和谈没有异议,辛某这便回去,据此上复天子,也好让大帅可以早日归国了。”
他向金兀术轻轻一礼,转身便欲行去,却是蓦地听到金兀术一声断喝:“站住!”
他微微一顿,转过身来,身旁四五名军士手上的刀枪,却又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耳畔传来金兀术的大笑:“生路向来只能由刀枪中闯荡出来,本帅岂是向人摇尾乞怜之人!儿郎们,把这个意图惑乱军心的南国奸细好好看管起来,择日枭首祭旗,我们再点齐兵马,跟南国蛮子好好大战一场。让那些小瞧了我们的南国蛮子好好看看,什么是不怕死的勇士,什么是布库阿里噰真正的子孙!”
…………
王贵听着山下女真军士许久未见的呼喝声,不由得微微皱眉,转身对赵匡胤说道:“大帅,情形似乎有变,可要再遣斥候一探?”
赵匡胤却仍自是那份闲闲的样子,听得王贵所言,淡淡一笑道:“不必!不过是金兀术扣了辛弃疾,摆出意图拼死一战的架势,借此鼓舞军心,振奋士气,原本这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何劳再探。”
王贵不由得周身一震,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金兀术不是这种人!”
“哦?”赵匡胤愕然回眸,侥有兴味地问道:“王将军觉得金兀术不是哪种人?”
王贵轻轻吁了一口气,应道:“未将昔日在岳帅麾下,亦曾与金兀术几度交战。斯时刚是我朝南渡之初,金兀术贪功急进,深入腹地,补给不易,而我朝数路大军,已在其后路齐集。只是其时我朝刚刚受到重创,大军虽初具规模,与金兀术的军力亦不过只在伯仲之间,而且鱼龙混杂,若论及兵员素质,只怕尚多有所不及。而就在这样的形势下,金兀术竟尔只敢一路狂退,哪怕沿路占据何等有利地势,亦不敢留下来与我军正面接战,是以末将一直以为金兀术老奸巨滑、深谋远虑,但却绝不是个能有种到舍却性命不要只求痛快一搏的真正的军人,末将实在不觉得他在这等局面下,会突然变成不惜放弃逃生希望,而只求冒死一战的血性汉子!”
他转过头,目光中透出一股冷咧之意:“错非如此,末将全家一十七口的血海深仇,只怕早就报了!”
赵匡胤微微一叹,将手掌按在王贵肩上,感受着他那股怒意渐渐平抑了下来,这才开口说道:“王将军说得是!”
他抬眼,望着天际浮云,淡淡说道:“金兀术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绝不是因为他突然间变成个血性汉子,只不过是因为他,由于辛弃疾的出现,对我们的虚实已经起了疑心。”
王贵愕然道:“怎么会这样?”
他皱眉:“皇帝大帅口授辛壮士的理由,有凭有据、入情入理,几乎连末将都要信以为真。金兀术置身如此局面,生死两难,此时辛壮士此去,不仅给其带去一线生机,更可以保全其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声名,他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会对天衣无缝的借口,居然还心存疑虑?”
赵匡胤哑然失笑:“王将军坦坦荡荡,自是难以蠡测金兀术心里千般计较,是以而他是个真统帅,而你是个真军人。”
第86章 诛心
王贵被赵匡胤说得有些讪讪,却尤自有些不信道:“便算金兀术心中有三分疑虑,然则终究是捕风捉影,他竟会为了这一丝痕迹,甚至不惜放弃这样的大好良机,而拼死一试,这岂不是太过冒险了么?”
赵匡胤摇头道:“金兀术此举,只不过是看似冒险,实则却是他在此时最适当的一条路。”
他转头看着王贵,笑道:“王将军莫要忘了,眼下山谷之中的女真军人,不下数十万之数,虽然看似强弩之末,但一旦若起了拼死之心,则纵然我大宋当真聚举国之兵力集于此地,他们亦不是没有还手之力。眼下金兀术所苦的,只怕并不是难以抵敌,做以待毙,而是找不到敌人可以正面厮杀,而若胡乱冲撞,谷中却又陷井处处。是以若是其斩杀辛弃疾,则我等若是当真大军齐集,自必再无法坐视,只要我等由暗转明,则以此山谷之大,纵然再行兵多将广,亦必有力所不及之处,金兀术只要觑准时机,脱困而出亦非不可能。,而若我等只是虚张声势,那便更要露出马脚,到时我等一众生死,反倒变成操在金兀术的手中了。”
王贵倒吸了一口凉气:“即是如此,皇帝大帅又怎会让辛兄弟前去?这岂不是把他往刀口上推么?”
他一语出口,才发觉失言,望向赵匡胤,赵匡胤却只是哈哈一笑:“朕所说的,只是一个可能。”
他望向王贵,说道:“若金兀术胆敢斩杀辛弃疾,不管激于义愤或脸面,均无异于逼我等与之不死不休。若当真我大宋举国之军尽在此地,则金兀术纵能一时脱围,亦不免被我等衔尾直追,纵然能侥幸逃脱,亦自必损兵折将,归国之后,颜面无光,再难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在金国朝堂之上的地位亦自不保。如此结局,是朕与金兀术均不愿看到了。”
王贵微微苦笑:“末将被皇帝大帅弄糊涂了,那皇帝大帅以为金兀术将会如何?”
赵匡胤轻轻皱眉,转过头来,说道:“朕以为,金兀术最迟不过明日,便会放归辛弃疾,同意和谈,要求与朕当面订约。”
他淡淡一笑:“女真人眼前所苦,不过摸不清我军真实位置与虚实埋伏,但若是朕肯出面与之当面缔约,则其只要集全军之力以朕之所在为目标,则自必可以迫得我军由暗转明,到时金兀术便可以进退得宜,来去自若了!”
王贵听得瞠目结舌,好半晌才说出话来:“既然如此,岂不是怎么算我们都是吃亏?皇帝大帅又怎会想着要跟金兀术缔什么和谈呢?”
赵匡胤轻轻一叹,他苦口婆心,条分缕析,其实亦是想言传身教,传授王贵一些统军之道,只可惜王贵看来始终只是将才,而难成帅才。
他转过身去,看着那夕阳慢慢落入山的那一边,黑暗渐渐笼罩这片大地,嘴角微微牵出一丝冷笑:“因为朕想缔约和谈的对象,原本便不是金兀术!”
…………
暗夜沉沉,唯有山谷里女真军临时驻扎的简陋营防中几处零落的火光,与天上黯淡的星光交相辉映。
辛弃疾在营帐中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嘴角渐渐浮起了一丝笑意。
金兀术虽则撂下狠话,要将其择日斩首祭旗,但却仍然如同以往一般未曾为难于他,虽则将派重兵将其团团看住,却也未曾加以绑缚,甚且在此时不多的几间营房中拔出一间,专门将其羁押于内。
此时辛弃疾闭起双目,却是将周围一切细微的声音尽收耳中,渐渐清晰地勾勒出附近女真军士巡视布防的场面,宛若亲见。
这些女真军士,果然已经毫无斗志了。
虽然在这种随时可能有宋军杀出伏袭的时刻,女真军仍自勉强成阵,维持了轮值巡营,然则便从那女真军士那兵刃随意拖地而行的举动,那相互之间沿路不断抱怨的声响,都可以看出这群女真军士的军纪士气,都已然涣散到了几乎无以为继的地步。
经历这许多天来打滚在生死边缘的苦战,身陷眼下如此看似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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