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第90章


未失,张邦昌亦自知汴梁城中、朝堂之上,只怕人人心里记挂的还是那个大宋,却不会有人认同自己这个大楚,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便自将唯一仍留在汴梁城中的大宋皇族孟皇后迎请入宫,让这位元佑皇后垂帘听政,自己则退居资政堂,自废大楚国号,以示还政于大宋之意,自此孟后却是因缘际会,成为了赵氏政权最后的代表。
当今天子官家,当时以康王身份领天下兵马大元帅,开府江南,成为当时唯一未曾蒙难的皇子,值此国难之时,登基称帝,本也是稳定军心民心的不二方法,只是当时父、兄均自蒙尘在外,若是擅自称帝,却又有免有僭越之嫌,此时孟皇后这位唯一未曾被俘北去的皇室长辈,又自垂帘汴京,成为大宋法统的代表,实在是奇货可居,是以当今天子官家立即遣人给孟皇后上了大宋“隆佑太后”,再由孟太后下诏,诏告天下当今这位天子官家实因国变横生,不得不尔,并再三恭请孟后垂帘听政,由此来确立其即天子位的正当性。
这位孟皇后几起几落,对于权位却是早已经看得淡了,只垂帘不足一日,应了个景,便自宣布撤帘,归政于当今天子官家,自己迁居这延福宫中,再不过问半点政事。
甚至在后宫之中,这位当今的孟太后也是深自谦抑,为了避嫌,从来不肯接见外臣,连在朝中为官的她的亲弟弟也自不见,每遇有国家重典,亦自全部推辞不去,却是将所有的风头都让给天子官家的脸面上,是以秦桧虽然身居相位这如许长的时间,却也从来未曾有机缘见这位孟太后一面。
“久听得秦相公不但宰相做得好,府上园林花卉亦是一绝,老身早有几番想到府上见识见识,却是又想着秦相公是做大事的人,哪有时间陪我这个老太婆消闲,是以一直未敢成行,现今秦相公既然来了,倒正好给老身分说分说!”
秦桧却自一脸肃然,不搭孟太后这个腔,径自上前拱手说道:“臣此番大胆求见太后娘娘,却实是因着昨日岳飞,忽然以权知临安留守之名下令,由禁军各部入驻临安各司部院,一夜之间,大宋朝堂之上国事政务,尽皆易手。岳飞与军中素有威望,又知临安留守事,临安行在各部禁军,原本便悉数由其指挥,如臂使掌,眼下刘琦更率部分西军回转临安,当前临安行在的一切事务,都已然尽数操控于岳飞这一介武人之手,实为我大宋开国百年来未有之变局,若是其中稍有变故,则乱生顷刻,形势可谓危如累卵,是以秦桧才不得已,冒死打扰太后娘娘清静,恳请太后娘娘出面,主持朝纲大局!”
他早已然对于孟太后的性格了如指掌,这位太后娘娘之所以如此韬光养晦,甚至直至今日,在后宫之中亦从来只以“老身”,却并不是天生胆小,谦抑自持,而是因为她在这几番起落中早已深谙权术达变之道,对于眼前的形势看得非常透彻。
她与天子官家虽然同属皇族,却是并非至亲,甚且之前从无交往,眼下不过因缘际会,才将他们二人牵扯在了一起,是以她虽然贵为国母,却是无根无底之人。昔日天子官家不过因着恐惧有僭越父兄、窃居帝位之嫌,才将她拉出来当挡箭牌,而今根基日固,已然坐稳了这大宋帝位,她的作用,却也是益发变得可有可无。
而且当今天子官家的生母韦妃娘娘,也尚在人世,只是随着徽、钦二帝一起被女真人掳往漠北,前些日子宋、金和议,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条款便是女真人方面答应将韦妃娘娘跟徽宗天子的梓宫护送回国,到时人家是天子生母,虽然这位孟太后地位特殊,自应尊崇如旧,但亲疏有别,却也是一目了然。
到其时韦妃与徽宗天子的梓宫归国,当今天子官家继承宋室法统便自变得天经地义,而这位孟太后的地位也再不是无可替代,若是其不深自谦抑,事先摆出姿态来,到时人家母子情深,她又占居了太后的名号,或许又要再上演一次废立的戏码,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这位太后着实是个明白人,如果顺着她装糊涂,只怕再缠几个时辰也不会回到正题上来,是以他根本不接她的话头,只是单刀直入,也只有如此,才能逼得出她不得不有所反应。
帘幕后一片长长的沉默,良久,孟太后的声音才传来出来:“岳飞岳将军的大名,老身倒也是听说过的,他与秦相公一文一武,都是国之柱石,天子官家知人善任,即委任他知临安留守事,自必有他的计较道理,让禁军给各部院衙门帮帮忙,多点人手,也是好的!老身一介老妪,闲居深宫,平日里只知栽花种草,却哪能主持得了什么大局,秦相公却是说笑了!”
第72章 巧舌
孟太后声音淡淡,仍自不带有半分情绪,倒似对于秦桧所说的一切到底有多严重都自分辨不清楚一样。
秦桧却似是早已料到,抬起头,亦是不徐不缓地说道:“岳飞岳大帅生平确是忠肝义胆,臣虽与他曾经颇有误会,却也相信岳帅的为人,是以对于岳帅知临安留守之后的种种举动,臣虽然亦颇有不解,却也一直未曾横加干预,纵然是此次举动如此之大,实开大宋百年未有之变局,臣也一直劝慰安抚各部院大人,切勿与那些禁军冲突,毕竟将相失和,正是国之大忌,是以臣不敢不谨慎小心。”
孟太后微微点头,说道:“秦相公老成谋国,确是辛苦委屈得很!”
秦桧淡淡一笑:“太后言重了,只是原本臣也以为岳帅不过因着误会,一时之气,只要臣多加退让,岳帅终会明白,与臣化解前嫌。只是臣今日刚刚收到一则前线战报,联系到岳帅骤然发动此次举动的时间,却是有一个极可怕的推断,是以不敢再拖下去,这才急急来找太后!”
孟太后微微沉吟,终于第一次主动发问道:“不知前线军情究竟如何?秦相公又做出了怎样的推断?”
秦桧心下微笑,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神色肃然道:“天子官家圣驾在舒州城中被女真人六十万大军所围,舒州城中守军却是不足三万人,众寡悬殊,女真人攻势又急,战报传来之日,舒州城中守军已是再难有抵御之力,眼见城破已是就在指顾之间……”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位孟太后对于他心中的计划,能够起到何等重要的作用。
有宋一朝,由于皇室血脉不振,常有幼主登基,是以太后垂帘主政,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自真宗朝以降,刘太后、高太后等相续坐朝理政,已成惯例,仁宗朝时,刘太后甚至一度着天子衣冠,以天子礼祭天祭庙,离改唐为周的则天皇帝也不过一步之遥,朝中群臣却也对此不以为异,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地方。
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有宋一代,门阀世系早已瓦解,朝中百官都是以科考出身,起自民间,不再如隋唐之时般家大业大,对于皇室的依附关系再不如前朝时严重,文人士子主体性地位高张,其对于皇室的忠诚更多地是出于对儒家伦理章程的自觉遵守,而不是如前朝般地只知死忠于天子一人,而太后本是皇帝长辈,百行以孝为先,太后理政,对于儒家伦理观念而言,原本便不是什么突兀的事情,是以那些文人士子对此却是没有多少抵触情绪。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隋唐之时,皇后妃嫔均自出身门阀大族,自小按照贵族小姐的标准,教授妇言、妇德、妇功、妇容,却是把时间全花在这些上面,对于真正的实务往往一窍不通,而有宋一代却是不以门弟取人,哪怕这些原本身为皇后皇妃的太后,也多半都是寒门出身,自小生于民间,对于现实种种,并不陌生,是以有宋一代与前朝不同,前朝女主当国之时,往往援引外戚,搞得一塌糊涂,然而宋代太后坐朝理政之时,却往往朝政清明,刘太后、高太后甚至有“女中尧舜”之称,殊为难得。
当今天子官家得位不正,因父、兄蒙尘漠北而登基,是以即位之初,便力请当时唯一的皇室长辈孟太后垂帘主政,只是孟太后深谙进退之道,急急撤帘,交权于当今的天子官家,这才未曾再度出现一次女主当国的现象,然而此时天子官家征战在外,当此大乱之时,若是孟太后肯出面主政,自然是一呼百应,众望所归。
他自进来见到孟太后之后,便一直故做危言耸听,刻意刺激孟太后,因为错非时局确是到了不可收拾,甚至指顾间便足以动摇大宋江山的地步,只怕这位谨小慎微的大宋太后,决不会改变那深自谦抑的形象,走上前台主持大局。
眼下孟太后由一直岔开话题,到现在自己出声询问当下状况,显然是已经一步步为现在的情况担心了起来。
“什么?”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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