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第48章


虽觉扫兴气恼,因河道一事,究竟牵挂,不敢把他奈何。后来同国舅议定治河一事,思来想去,留此无用,只得将他送归楼上,索性把缠足、抹粉一切工课也都蠲了,林之洋得了这道恩赦,虽未得归故乡,暂且脚下松动。就只不知将来可能放归,又不知前日众百姓为何喧嚷,细问宫娥,都是支吾。
这日正在思乡垂泪,有个年轻世子走来下拜道:“儿臣闻得天朝有位唐贵人来此治河,俟河道治好,父王即送阿母回去。儿臣特地送信,望阿母放心。”林之洋把世子搀起细问,才知揭榜一事。因垂泪道:“蒙小国王念俺被难,前来送信。俺林之洋倘骨肉团圆,惟有焚香报你大德。俺妹夫河道治完,还求送俺一信。
更望在老国王跟前,替俺美言,早放俺回去,便是俺救命恩人了。”世子上前替林之洋揩泪道:“阿母不须悲伤。儿臣再去探听,如有佳音,即来送信。”说罢去了。林之洋自从国主送回楼上,众官娥知他日后仍回天朝,并非本国王妃,那个肯来照管,往往少饭无茶,十分懈怠。幸亏世子日日前来照应,茶饭始得充足。
林之洋深为感激。不知不觉,将及半月,两足虽己如旧,但穿上男鞋,竟瘦了许多。这日世子匆匆走来道:“告禀阿母:唐贵人已将工程办完。今日父王出去看河,十分欢喜,因唐贵人乃天朝贵客,特命合朝大臣,许多鼓乐,护送归舟,并送谢仪万两。闻得明日即送阿母回船。儿臣探听真实,特来送信。”林之洋欢喜道:“俺自老同王送回楼上,蒙小国王百般照应,明日回去,不知甚时相见,俺林之洋只好来再报大情。”
世子见左右无人,忽然跪下垂泪道:“儿臣今有大难,要求阿母垂救!如念儿臣素日一点孝心,大发恻隐,儿臣就有命了。”林之洋忙搀起道:“小国王有甚大难?快告俺知。”世子道:“儿臣自从八岁蒙父王立储,至今六载。不幸前岁嫡母去世,西宫阿母专宠,意欲其子继立,屡次陷害儿臣,幸而命不该绝。近日父王听信谗言,痛恨儿臣,亦有要杀儿臣之意。此时若不远走,久后必遭毒手。
况父王指日即往轩辕祝寿,内外臣仆,莫非两宫羽翼;儿臣年纪既幼,素日只知闭户读书,又无心腹,安能处处防备?一经疏虞,性命难保。阿母如肯垂怜,明日回船,将儿臣携带同去。倘脱虎穴,自当衔环结草以报大恩。”林之洋道:“俺们家乡风俗与女儿国不同,若到天朝,须换女装。小国王作男子惯了,怎能改得?
就是梳头、裹脚,也不容易。”世子道:“儿臣情愿更改。只要逃得性命,就是跟著阿母,粗衣淡饭,我也情愿。”林之洋道:“俺带小国王同去,宫娥看见,这便怎处?莫若等俺回船,小国王暗地逃去,岂不是好?”世子听了,连连摇头。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本卷结束) ……
第三十七回
新贵妃反本为男 旧储子还原作女
话说世子摇头道:“儿臣无事不能出官;即使出去,亦有护卫,何能一人上船。好在近日众宫娥不来伺侯,明日阿母上轿,儿臣暗藏轿内,即可出去。务望阿母携带!”林之洋道:“只要小国王办的严密,俺自遵命。”到了次日,国王命人备轿送林之洋回船,并命众宫娥替林之洋改换男装,伺候上轿。世子在旁看见人众,惟有垂泪,十分著急,忙到轿前附耳道:“此时耳目众多,不能同去。
儿臣之命,全仗阿母相救。若出十日之外,恐不能见阿母之面。儿臣住在牡丹楼,切须在意!”送了几步,哽咽而去。
林之洋回到船,原来国王昨日备了鼓乐,已将唐敖、多九公护送回来。此时林之洋见了唐、多二人,惟有再三拜谢;吕氏、婉如、兰音,也都相见,真是悲喜交集。林之洋道:“妹夫到海外原为游玩,那知是俺救命恩人。俺在那里受罪,本要寻死,因得梦兆,必有仙人相救,俺才忍耐。今仙人还不赏光,却亏妹夫救俺出来。”多九公道:“这是林兄吉人天相,所以凑巧得唐兄同来。当日路过黑齿,唐兄曾有‘以德报德’之话,今日果然应了。可见林兄这场灾难,久有预兆,我们何能晓得。”唐敖道:“舅兄为何步履甚慢?难道国王果真要你缠足么?”
林之洋见问,不觉又是好笑,又是愧恨道:“他把俺硬算妇人做他的老婆也罢了,偏偏还要穿耳、缠足。俺这两脚好象才出阁的新妇,又象新进馆的先生物辩证法作了重要发展。,这些时好不拘束。偏那宫人要早见功,又用猴骨熬汤,替俺薰洗。今虽放的照旧,奈被猴骨洗的倒象多吃两杯,只觉害酒软弱,至今还是无力。当日上去卖货,曾有一个喜蛛落在脚上,那知却是这件喜事!”婉如道:“爹爹耳上还有一副金环,俺替你取下来。”林之洋道:“那穿耳宫娥也不顾死活,揪著耳朵就是一针,今日想起,俺还觉痛。这总怪厌火国囚徒把俺胡须烧去,嘴上光光的,国王只当俺年轻,才有这番灾难。闻得国王昨日送妹夫回船,还有谢仪一万两,可送来么?”
唐敖道:“久已送来。舅兄何以得知?”
林之洋将世子屡次送信、诸事照应,并后来求救各话,备细说了。唐敖道:
“世子既有患难,我们自应设法救他;况待舅兄如此多情,尤当‘以德报德’。
且世子若非情急,岂肯把现成国王弃了,反去改换女装,投奔他邦之理?我们必须把他救出,方可起身,九公以为如何?”多九公道:“‘以德报德’,自应如此。但如何设法,必须商酌万全,才好举行。林兄在宫多日,路径最熟,可有妙计?”唐敖道:“这位世子可象歧舌世子?如会骑射,就易设法了。”林之洋道:
“世子虽是男装,他是女人,未必晓得骑射。妹夫如真心救他,俺倒有计,除了妹夫,别人都不能。”唐敖道:“此等仗义之事,用著小弟,无不效劳。不知是何妙计?”林之洋道:“据俺主意:到了夜晚,妹夫将俺驼上,一同窜进王宫,将他救出,岂不是好?”唐敖道:“王宫甚大,世子住处,舅兄知道么?”林之洋道:“世子送俺时,他说住在牡丹楼。他们那里牡丹甚高,到了开时,都是登楼看牡丹。俺们到彼,只检牡丹多处找他,自然见面了。”唐敖道:“今晚且同舅兄窜进王宫,看是如何,再作计较。”多九公道:“林兄因感世子之情,唐兄只知惟义是趋,都是忿不顾身,竟将王宫内院视为儿戏。请教二位:彼处既是宫院,外面岂无兵役把守?里面岂无人夫巡逻?二位进去,设被捉获,不知又有什么良策?据老夫愚见,还需慢慢商量。如此大事,岂可造次!”唐敖道:“小弟同舅兄至彼,自然加意小心,相机而行,岂敢造次。九公只管放必。”
到了下午,用过晚饭,唐敖身上换了一件短衣;林之洋也把衣服换了。因向日所穿旧鞋甚觉宽大,即命水手上去另买一双合脚的。结束停当,天已昏黑。吕氏恐丈夫上去又惹是非,再三苦劝,林之洋那里肯听,即同唐敖别了多九公,踱进城来。走了多时,到王宫墙下。四顾无人,唐敖驼了林之洋,将身一纵,撺上墙头,四处眺望。只听里面梆铃之声,络绎不绝。随即越过几层高墙,梆铃之声,渐觉稀少。唐敖轻轻道:“舅兄,你看:此处鸦雀无闻,甚觉清静,大约已到内院了。”林之洋道:“迎面这些树木,想是牡丹楼,俺们下去看看。”唐敖随即撺入院内。林之洋轻轻跳下,方才脚踹实地,不防树林跳出两只大犬,狂吠不止,将二人衣服咬住。那些更夫闻得犬吠,一齐提著灯笼,如飞而至。唐敖措手不及,连忙摔脱恶犬,将身一纵,撺上高墙。
众人赶到林之洋跟前,捉灯照道:“原来是为女盗。”内中有个宫人道:“你们不可胡说!这是国王新立王妃,不知为何这样打扮?夤夜至此?必有缘故。国主正在夜宴,且去奏闻,请令定夺。”随即启奏,立刻带到艳阳亭。国王一见,登时把怜香惜玉之心,又从冷处热转过来道:“孤家已命人选你回去,此时你又自来,是何意见?”林之洋见问,无言可答,惟有发愣。国王笑道:“我知你意了:你舍不得此处富贵,又来希冀孤家宠幸。你既有此美意,我又何必固却。只要你从此将足缠小,自然施恩收入宫内。你须自己要好,莫象从前任性,将来自有好处。”分付宫人即送楼上,改换女装,仍派从前宫娥,照旧伺侯,俟足缠好,随即奏闻,以便择吉入宫。众官娥答应,将林之洋搀到楼上,香汤沐浴,换了衣履,仍旧梳头、缠足。林之洋忖道:“今日虽又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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