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戏》第49章


休书上画了双十字
蒋世憧休妻是真心
他休喽俺本该起身就走
与蒋郎恩爱的夫妻咋能离分
俺有心跟蒋郎说句知心话
婆母娘在上边看得真
望望这蒋郎就要分手
走上前拉住了俺的夫君
蒋郎,俺的夫啊………
翠蛾唱着唱着突然闭了嘴唇,愣怔半晌,再张嘴的辰景,嗓子里居然是抽抽咽咽的哭
声。
〃瓣儿,姨唱……唱不下去咧!〃
〃姨,你唱得好听,接着唱哩!〃
〃再唱……再唱俺的心就死咧!〃
〃俺……来,俺不死,俺让没良心的人们死去!〃
〃瓣儿,你的心好硬哩!唱吧!〃
拉住了蒋郎叫声丈夫
你听俺说一说咱们的恩与福
你十七俺十七把婚订下
你十八俺十八抬进了蒋家
进门来咱的娘待俺如同亲生
俺见喽咱的娘如同娘亲
这婶子大娘谁不夸为妻好
谁不说为妻俺是个大贤人
不晓得咱的娘听了何人闲话
立逼你将俺休出家门
将为妻休出去没有要紧
有三件事俺放不下心
第一件,咱的娘今年七十多岁
有今年没明年活不了几春
到以后咱的娘下世前去
谁是她陪灵戴孝的人
打发的咱娘抹金入土
再休为妻也算俺尽了孝心
第二件,与蒋郎是好夫妻难舍难分
蒋郎夫你要有个好和歹
谁是你捧茶端药的人
蒋郎夫到晚间谁给你说句知心话
谁给你铺床叠被暖着你的身
第三件不提还罢了
提起来好似钢刀剜肉心
咱们儿今年刚刚七岁
他到南学堂里念书文
小娇儿放学回到家里
叫咧一声娘亲哪里能寻
……
6 
花瓣儿闭着眼唱,翠蛾闭着眼听。
颤颤的腔儿在嗓子和耳朵底子里清净下来,俩人相约好了样样地睁开眼睛,互视半晌,
都被对方的面容吓了一跳。
翠蛾清泪横流。
花瓣儿笑容弥漫。
〃天爷,你真醉咧!这戏苦得没法儿,你咋笑着唱哩?〃翠蛾抹着泪说。
〃姨,俺突然明白咧,唱戏和听戏不是一回事体哩!戏词咋唱都一样,是听戏的听到
心里难受咧!〃
〃胡说,唱不悲咋能听悲哩?你醉咧!〃
〃俺没醉,俺清楚咧!唱戏的都骗人,听戏的才被糊弄哩。苦戏闹戏都是一个样样,
没多少真的,俺刚才笑着唱不也把你唱哭咧!〃
〃唉!那是姨想多咧!咱秧歌班里的人,生下来就注定是戏里的命。你看看,咱俩就
是这戏里的庞氏女哩!〃
〃不是,你没生下戏里那个七岁的娃娃,俺没戏里那个不是东西的婆婆,是你偏往戏
文里贴靠哩!〃
〃命不一样样?滋味相同哩!庞氏女被婆婆冤枉成不孝的儿媳妇,俺被男人骂成只开
花不结果的漂子,你……你不也是让人家硬说成身子有病?咱就是那圈里的猪,天生挨刀子
的命,说啥也晚咧!〃
〃俺原先信命,现在让它欺负得不信咧!你就没人愿意再娶?俺就不能把芒种再抢回
来?死闺女变不成活小子,谁的就是谁的!〃
〃瓣儿,你……你真想抢回芒种?悠着点劲儿,别再……出了大事体!〃
〃出啥事体?他是俺的,俺不能让白玉莲吃着锅里的还霸占着碗里的!〃
花瓣儿说得生气,腿一蹬劲下了炕。
翠蛾连忙问:〃干啥去?〃
〃俺回铁狮子胡同。〃
〃喝成这个样样咋走哩?〃
〃玉亭不见俺,肯定东找西找的。〃
花瓣儿说着,从瓮里舀出一瓢凉水灌进肚里,走出屋门。
翠蛾不放心,卷着舌头说了一筐嘱咐的话,直到花瓣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院门,才
闭上不是滋味的嘴。
唱了半天戏,又喝了一瓢凉水,花瓣儿觉得肚里乱糟得难受,脚步总也踏不实着,像
踩在棉花堆里一样样,前劲大后劲儿小,再抬腿的辰景有些费力。
街筒子里有风,头上的树叶〃哗哗〃响得急碎。
花瓣儿脑门儿和身上湿粘,用手扯着小褂下摆忽扇几下,肉皮儿倒是干爽了,肚子里
却〃嗖〃地窜顶上一股腻歪,脑袋〃嗡〃地又晕上来。她晓得喝多了,停住身子想匀匀气息,
哪知一口气吸进去,再呼出来的辰景竟张了大嘴,把肚里的酒水吐成一股喷泉。
花瓣儿觉得嗓子和肚子一阵奇疼,大腿也跟着抖颤起来,心里慌得不着边际,急忙抱
住一棵臭椿树,不敢再挪动脚步。
〃嚓嚓嚓嚓………〃
突然,她耳朵底子里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且离她越来越近。
花瓣儿想看清是谁,可是眼前糊涂一片,眼珠子越想定在哪儿,哪儿越飘忽得厉害。
她以为是过路的人回家,索性不言不语。
脚步声偏偏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
〃你……干啥?走你的!〃半晌,花瓣儿控制住害怕,嘴里一声呵斥。
那人不说话,反向她一步一步走来。
〃滚!滚远点儿!俺正想出气杀人哩!〃
花瓣儿死命抱着臭椿树,两脚胡乱踢蹬。
〃你杀?俺还想杀人哩!〃那人淡淡地说。
花瓣儿听了他的话,抱着臭椿树的手一下子松开,软软的身子也一层层往下垂耷,最
后叠折在地上。
〃姐夫,你……你咋在这儿哩?〃
〃找你半天半宿咧,咋抱着树哩?〃
〃走……走不动咧……〃
7 
花瓣儿趴在王秉汉的背上,一路像在云上飘浮。
等到了胡大套家躺在炕上,她的全身已瘫得像盆稀泥,要没紧绷绷的肉皮儿包裹着,
连血管里的水水也得吐个干干净净。
王秉汉脱下脏臭的褂子,看看睁着醉眼的花瓣儿,心里打个激灵,转身到堂屋里洗涮
起来。
那盏棉籽油灯忽蹿着火苗,灯芯有些乏,上面绽开的三瓣灯花,像极了一朵小巧的灵
芝。
花瓣儿虽然醉着,心里还清楚玉亭为她着急,于是,冲着堂屋大了嗓子嚷叫。
〃玉亭………〃
〃玉亭………〃
王秉汉并不晓得兔子毛和玉亭藏在地洞里,以为她醉着发癔症,在外屋笑着说:〃别发
酒疯咧,吵醒街坊邻居哩。〃
花瓣儿晓得院里有气眼,平时有人走动,地洞里听得真真切切,她见没人应声,断想
玉亭和兔子毛已经睡着。
王秉汉洗涮干净,回东屋把手巾递到花瓣儿手里说:〃擦把脸,清爽清爽就不难受咧。〃
花瓣儿咧嘴一笑,把手巾扔到一边,眼珠子直直地看着他,卷着舌头说:〃俺……俺才
不难受哩,醉喽好,晕晕忽忽老在天上飘,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哩!〃
王秉汉不说话,拿起手巾小心地往她脸上贴来,半晌,见她没有动静,大了胆子往脸
上擦拭。
花瓣儿眯着眼,没有闪避。
〃瓣儿,再伤心也是这个样样咧,身子骨还得要哩,人家单盼着咱们有病有灾,死喽
更舒心!〃王秉汉又擦着她的衣襟说。
〃姐夫,你……你也别伤心,俺想通咧,不能让白玉莲舒喽心,俺得把芒种抢回来!〃
〃你这么想当然好,玉莲没喽他也就一心一意跟俺咧,俺还得感激你哩!〃王秉汉悄悄
解开花瓣儿的一个衣扣。
〃感激……啥哩?你救俺爹的命,俺当牛变马伺候你也愿意哩!可惜俺……成不了驴
马骡子,不然,十辈子为你拉车耕地哩!〃
〃看你说的啥话,好像俺给外人办事体,你不把俺当姐夫咧?〃王秉汉的手又往
上挪。
〃咋不哩?咱……咱都是人家扔下不要的,都是没脸抬头见人的,咱的苦自己晓得,
咱……呀,姐夫,你这是干啥哩?〃
花瓣儿醉醺醺地说着,猛觉王秉汉的凉手碰了自己的胸脯,大睁开眼睛一看,小褂不
知不觉间已被他解开,露出雪白的两坨酒酒。
〃瓣儿,别动,别动,看看你的衣裳,吐得脏成啥样样咧?俺跟你说话快捂鼻子咧,
味儿好大哩!〃王秉汉说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下来。
花瓣儿的胳膊不肯松撤劲道,硬把褂子拢上说:〃姐夫,别让妹子脸红,俺……不能让
别的男人看身子!〃
王秉汉控制不住激动,突然俯在她的耳边道:〃瓣儿,瓣儿,俺刚才看见咧,你的酒酒……
长得好周正哩!〃
花瓣儿急了,瞪着眼珠子大声说:〃姐夫,你……是不是欺负俺喝……喝多咧,你要胡
来俺可不依,你咋学他俩不要脸哩?〃
王秉汉一愣,立马换了笑样样说:〃瓣儿,你想哪儿去咧,忘咧姐夫是医生咧?姐夫经
常给人看病,见到的都是歪瓜裂枣,乍见你的好看,禁不住夸咧一句。〃
花瓣儿并未多想,不好意思地说:〃那是……俺错咧,俺还以为你学他们哩,要是那样,
俺也成破鞋咧,还回抢哪门子人哩?恨谁……就别当谁,这是秧歌戏里说的。〃
王秉汉突然像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问:〃瓣儿,咋听说他俩在集上说你有病哩?〃
花瓣儿恨恨地道:〃他们……胡吣,那是替自己打马虎眼哩。〃
王秉汉说:〃是芒种有病?咋的咧?跟姐夫说说,备不住俺能给他治好哩。〃
花瓣儿脸〃通〃地涨红,吞吞吐吐地说:〃他……他的尿又白又粘?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