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妆浓抹总相宜》第5章

“……什么？”
韩离敛了下眉目，声音低了下去。
“陆相宜……，她的名声，她的形象，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以践踏着唐峻整个人生为代价的。”
第　5　章　
十月，正是金桂飘香的季节。
夜晚的游乐场，丝毫不输白天的热闹。这座城市素有‘Children"s　heaven’之称，整座游乐园都好似天堂。
林荫小道，暗香浮动。
一个英挺的男人静静坐在草坪上，单膝微抬，双手撑在身后。西服外套被随意丢在身边，扯松了领带，平日里的冷淡被褪去了几分。
他眼里的忧伤浓得化不开，却依然清澈如水。
因为是周末，游乐园在夜晚推出了花灯节，人群浮动，孩童成群。
他看见无数对年轻的父母在自己的孩子身后默默守护，他看见灯光摇曳中处处透露的温暖。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他也有孩子，该有九岁了吧，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漫天繁星皆沉默，在这一刻停止了闪动。
唐峻终于回神。
瞬间，口中一片苦涩，浓烈深沉的黑暗排山倒海扑面而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有了这个习惯，总是喜欢一个人在夜晚来游乐场，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草坪上，看远处人来人往，看身边孩童成群。
好像只要看着，他就不再是一个人。
这样一坐就是长久的时间停滞。
抬手看表，已经深夜十二点了，游乐场里还有稀少的人群，烟花过后，一片寂寞。
唐峻从草坪上起身。
弯腰拿起一旁的西服时，他忍不住停了下动作。
深色西服，精致尊贵，Gui那独一无二的logo标致在夜色中依然熠熠生辉。
——不敢相信，这样生疏冰冷的衣服竟会是他自己的。
唐峻犹豫了几秒，随即拿起西服，随意挂在手腕间，然后迈步离开。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能够随性伤感的文学系少年了，他没有身份随性，更没有资格浪费时间伤感。
精致的西服，尊贵的衬衫，口袋里随时可以签字的支票。每一样都提醒他，如今的他，手里拥有的不是笔墨纸砚，而是金钱与权利。伴随的，是万丈悬崖般的风险。
唐峻甩甩头，甩掉脑海里一切令自己有失方寸的画面。
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发动引擎的时候他提醒自己：今晚还有一份合作案需要他敲定。
于是一整晚，唐峻都在繁忙的工作中度过。
从多年前开始，他就变得少睡。曾经，他惶恐过。九年前的那段日子痛彻心扉，刻骨铭心的痛苦至今心有余悸。那段时间他几乎没有一丝睡眠，整夜整夜地失眠，整夜整夜地发呆。学会了醉酒，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在茫茫人海中习惯一个人的孤独。
后来渐渐习惯了。他渐渐明白，原来，最好的疗伤药不过时间，慢慢学会遗忘，慢慢学会接受，那些曾经令他崩溃的过往如今看来也不过只是过眼云烟。跌倒，摔得很重很痛，然后再爬起来，这就是人生。
那个时候，是工作拯救了他。
华尔街繁重激烈的工作反而让他找到了继续生存下去的空间，让他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感情之外，还有可以令人倾注全力的事。
他开始走上职业经理人的道路，穿着修身得体的衬衫西服，出入渐次高档的场合地点，唇枪舌战，尔虞我诈，好热闹的人生。
现在想起来，那些曾经几乎逼死他的往事，并非全是坏事。至少，让他在今后的人生中都能保持平静。
——已经经历过最暗最痛的一切，于是以后都能心如止水。
而正是这一份平静，让他在纷乱复杂的局势中，总能静默自持，无往不利。
于是他想，上帝，终究是公平的。
墙上的钟安静地走着。
忽然出声敲了五下。
唐峻抬头，微微诧异：竟然已经清晨五点了？
难怪太阳穴有点酸痛。
昨晚回来洗澡之后就打开电脑和大洋彼岸的子公司连了线，传了资料开了视频会议，然后继续修改条款细则，不知不觉时间就这样流走了。
说起来，大洋彼岸子公司那边的人各个惊异这位自家总公司总裁，那边是白天，这边却是黑夜，唐先生习惯上夜班的么……
摘下眼镜随意丢在桌边，电脑屏幕长时间的辐射让唐峻的眼睛有了隐隐酸痛的感觉。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看手边那副陈诺送给他的据说是防辐射的眼镜，唐峻忍不住腹诽：越用眼睛越痛，陈诺，这就是你说的全球限量五副的顶级眼镜？
揉着酸痛不已的眼睛，就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困，但如果现在这个时点再去睡觉，根本是不可能睡着的。再说八点就要去公司开管理层会议，也根本容不得他偷懒小睡。
还是喝咖啡提神算了……
唐峻起身，走近吧台，煮了咖啡豆用咖啡机为自己泡了杯黑咖啡。
鬼使神差，脑中忽然响起一个女孩子柔软的声音：咖啡伤胃，不要喝了……
她说：唐峻，我会舍不得你。
现煮的咖啡滚烫滚烫，洒了男人一手，硬生生的疼。
真的见鬼了……
唐峻黯淡了眼神，打开冷水开关冲洗被烫伤的手。
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多少年了，他没有再见过她。
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愿回想。刻意回避，刻意遗忘，忘掉那一段过去，忘掉见证他们感情的城市，尽管遗忘得很痛苦，他却仍然撑了过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很彻底，却没料到她只用一个身影，却让他所有尘封的记忆全部苏醒。
漫天盖地的回忆，他想镇压都来不及。
门铃忽然响起，唐峻关了冷水开关，手上还滴答掉着水，便匆忙去开门。
韩离的身影立刻出现在眼前。
唐峻诧异：“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肯定一夜没睡，”韩离拿起手里的文件：“索性把今天开会要用的资料提前拿给你看一看。”
唐峻抱歉地笑了下。
“对不起，我让你这么辛苦。”
“客气什么，多给钱就行，”韩离摆摆手，低头放文件的时候忽然瞥见了唐峻的手，红到发紫。韩离皱眉：“你手怎么了？”
“烫了一下，没事。”
他轻描淡写带过，并不多言。
可是却来不及收拾吧台边被打翻的咖啡，一地的凌乱。
韩离对上唐峻的视线，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解释，却只见到沉默一片。
曾经他们无话不谈，喜怒哀乐，都彼此分享；如今的唐峻，已习惯独自沉默，不习惯分享，不习惯坦诚，只因为被人伤得彻底，彻底失去了再次信任的勇气。
调转视线，韩离没有再追问什么。
忽然，韩离开口出声。
“唐峻。”
对方应得心不在焉：“恩？”
“要不要现在就看一下我给你带来的资料？”
唐峻整理着吧台，头也没抬地回答：“不急，等下开会看也一样。”
韩离沉声：“我带来的，不只是会议资料。我带来的资料里，还有……”
唐峻停了手，略带疑问的眼神望向他。
韩离抬头，表情平静：“……还有LU这几年来全部的公司发展资料。”
唐峻的身形在一刹那僵了下，声音有点僵硬：“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动手自己找来看，”韩离淡淡地笑了下：“我太了解你了，你舍不得她的。”
第　6　章　
陆相宜的出现似乎并没有打乱唐峻的生活。
一如既往的工作，一沉不变的节奏。外人根本看不出有丝毫不同，连韩离也看不出丁点细枝末节。
韩离后来找了个机会又去唐峻的酒店公寓逛了一圈，略微惊讶地发现上次他给唐峻带的LU发展资料被他整齐地放在了资料架最上层。
有唐峻在的地方总是井井有条、条理分明，办公室是这样，公寓也是这样。唐峻书房的资料架结构韩离再清楚不过：中低层是常用资料，最上层的资料则几乎不用。
那些于他而言曾经是伤痕的东西，他没有扔掉眼不见为净，也没有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他只是公事化地处理了它们。这种姿态最淡定：他用行动告诉全世界，他已经放下了曾经的所有。
有一个故事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道理：放下一个人不是在再次遇见的时候恨意相向，而是即使她站在面前也已经能够波澜不惊。
韩离转身去看那个男人。
他正在电脑前浏览文件，左手撑着下巴，没什么表情。
公式化的姿态，公式化的做人方式。
究竟要经历多少雨打芭蕉的凄风凉意，才能换来如今明镜止水般的淡然。
韩离拿下那些资料，自嘲地耸耸肩：“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也不是，”唐峻淡淡的开口，视线没有离开电脑屏幕：“那些资料我看过，里面一些东西还是很适合拿来给华士顿用的。”
韩离囧：“唐峻，我辛辛苦苦找这些资料给你不是让你挖墙脚用的。”
男人笑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