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萧十一郎》第29章


她虽然这样说,可是她的眼圈已忍不住红了。 
她简直已支持不住要倒下去。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根本已无路可去。 
沈家庄早已被逍遥侯毁了,她所有的亲戚也在一年前被人杀尽杀光,她自己又没有萧十一郎、风四娘那种独自一人闯天下的本事,那些江湖门道,鬼蜮伎俩,她连一样也不懂。 
走出无瑕山庄后,她会去哪儿,她连想也不敢想。 
连夫人不知何时眼圈也红了,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们的事,我是不懂的,我也不想懂,我只要告诉你一件事。” 
她柔声道:“假如你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你就再回无瑕山庄来,你虽然已不是无瑕山庄的人,可是无瑕山庄并没有嫌你,还是很愿意你回来住的。只要你愿意,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没有人会赶你走。” 
沈璧君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过了半晌才道:“璧君深感婆……夫人恩典,但璧君是绝不会再回来的。” 
连夫人强忍着泪,微笑道:“只要你愿意,你还是可以叫我婆婆。” 
沈璧君轻轻点点头,轻轻道:“只可惜这已用不着了。” 
她转过身就想往外走,谁知连夫人手一紧,她不由自主就倒在连夫人怀里。 
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受的折磨已太多,她心中的苦痛已太重。她的身,她的心都已非常脆弱。她想死,可是又不愿就这样死去,她想活下去,可是她已没有了希望,没有了梦想,她情丝所系已是一片虚无。 
她太无助,她根本不知道她以后怎样才能活下去。 
连夫人轻拥着沈璧君,也是泪落如雨,不忍遽离。 
等到沈璧君哭够了,她才挣脱连夫人的怀抱,轻轻道:“璧君要走了,……夫人多多保重。” 
她跪下,又给连夫人叩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向外走。 
她只要走出无瑕山庄,就已无异于毁了自己。 
唐大先生忍不住道:“沈姑娘且留步,唐某有话要说。” 
沈璧君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唐大先生道:“唐某知道姑娘对萧十一郎情逾金石,虽山河易色而不改,唐某也知道姑娘如此执意要离开无瑕山庄,只不过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姑娘绝对是个有操守的人,绝非世俗人口中的朝三暮四之辈,就算是情丝所系已是一片虚无,就算是身遭千般折磨,万般劫难,也绝不会动摇、后悔……” 
沈璧君幽幽道:“先生既然深知小女子的心事,又何必拦阻小女子?” 
唐大先生道:“但萧十一郎已死了,姑娘如此自苦自绝,萧十一郎也不会知道。” 
沈璧君道:“萧十一郎虽然已死了,但沈璧君却还活着,是么?” 
唐大先生叹息着道:“可是萧十一郎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姑娘这样做法,岂非十分痛心?” 
沈璧君道:“他痛心只不过是爱惜小女子,深体小女子的苦心,但小女子若是不这样做,那就是既对不住他,也对不起自己了。” 
唐大先生道:“可是世俗礼法,杀人无形,姑娘如此悖逆礼教,难道不知这一去就已是礼教的叛徒?无论是生是死都永远要受到世俗人的漫骂,不齿,唾弃,批判?就连自己的后辈也永世不得安宁。” 
沈璧君默然半晌,幽幽叹道:“没有人愿意做礼教的叛徒,小女子也不愿意。只可惜小女子早就已是礼教的叛徒了,就算是小女子想回头,也已来不及了,更何况小女子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要回头。” 
她抬起头,仿佛对着天自嘲地笑了笑,又道:“人这一生总难免会碰到一些不能做,不愿做,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既然不得不去做,又何妨索性大胆去做?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像小女子这样的名门之后,敢如此大胆的悖逆礼教,公然做礼教的叛徒?” 
唐大先生缓缓道:“但这个叛徒却是永远要受到世俗人的漫骂,不齿,唾弃,批判的。” 
沈璧君道:“只要小女子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又何惧流言毁谤?而且既然难免被人毁谤,又何妨任人毁谤?……这两年来,小女子被人毁谤得还不够多么?” 
唐大先生道:“可是姑娘的后代呢?姑娘可曾为他们想过?” 
沈璧君凄然笑道:“先生以为小女子还能活多久?小女子还会有后代么?……就算会有,小女子也会告诉他们,他们的母亲虽然被世人诟骂,却绝对是个勇敢的人,因为她敢为了自己的操守而大胆背弃天下共誉的礼教规矩,并且矢志不移,她做的事,别的人都不敢做,都做不到。” 
这句话说到最后已是音节锵然,毫无迟疑。 
唐大先生闭上眼睛,默然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巴山小顾突然大声道:“姑娘口口声声不离操守,连公子乃是姑娘的夫君,姑娘不为连公子守志,萧十一郎是个声名狼藉的大盗,姑娘怎地反而为他守志?” 
沈璧君道:“连公子虽然曾是小女子的夫君,却并不是值得小女子一生操守的人,萧十一郎虽被大盗之名,却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儿汉,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值得任何女子为他一生痴心,一生明志。” 
巴山小顾道:“比闻女子从一而终,矢志守节,乃为旌表,沈姑娘变志易节,大悖妇道,恐名讥当今,秽传后世耳。” 
沈璧君淡淡道:“小女子早就已是礼教的叛徒,声名的好坏早就已不放在心上。” 
巴山小顾故意冷笑道:“想不到沈劲风一世英雄,苏胭脂不让须眉,他们的女儿却甘心堕落……” 
这句话还未说完,沈璧君骤然回过头来,恨恨瞪着巴山小顾,美丽的眼睛里似有怒火在燃烧。 
巴山小顾虽是沈璧君的父亲沈劲风的同辈,他故意这样说虽然也是为了沈璧君好,但他看到沈璧君那比火焰还逼人的眸子,也忍不住不自然起来,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过分了。 
沈璧君瞪着他,连手指都在不停地颤抖。 
但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显然是在尽力控制着愤怒,拼命不让自己说出难听的话来。 
过了半晌,她才又慢慢回过头去,慢慢的一字一字道:“小女子是不是甘心堕落,自己心里清楚,有没有见辱于先人,那也不劳前辈挂心。前辈乃是武林名宿,当众辱及小女子的先人,是否也该被千人指责,万人唾骂?” 
巴山小顾苦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但他这口气才叹了半截,心突然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目中忍不住露出了一种被人判了死刑的恐惧和绝望。 
刹那之间,冷汗已流了满头。 
非但巴山小顾紧张了起来,而且所有的人也都在刹那之间突然脸色惨变。 
连城璧脸色变得更惨,目中掩饰不住露出了恐惧极了、惊惶极了、慌乱极了、焦急极了的神色,就仿佛一座坚固的堡垒突然被人攻破,击碎。 
他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可是已失去了平日的空灵、自信和镇静。 
他虽然拼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他的冷汗已流了满头满脸。 
他仿佛突然之间变得方寸大乱,不可收拾。 
这时,那两个老人并没有坐在那张桌子边跟那两个大官喝酒——那两个大官不知何时已躺在地上,醉如烂泥,不省人事。 
那两个老人已站在沈璧君的面前。 
那朱衣老人正用一种十分温和的口气问沈璧君,“那个人辱及你的先人,你想不想要他死?” 
那绿袍老人也柔声道:“无论你想要他怎么死,都不妨说出来。” 
那朱衣老人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就替你杀了他。” 
那绿袍老人道:“你想要他怎么死,我们就让他怎么死。” 
沈璧君却吓了一跳。 
那两个老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竟大大的吓了一跳。 
因为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两个老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但她更吃惊,更想不到的是这两个老人望着她的时候,那眸子竟是那么温暖,那么慈和,充满了一种长者的亲切和呵护,让人的心都忍不住化了。 
她只觉一股热血从心底冲出来,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在经历过那么多难堪煎熬,苦痛悲伤,磨难困顿,矛盾冲击后,突然见到了这两个老人,她就仿佛单飞已久的小鸟突然找到了一枝可以落脚的枝头一样。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这两个冷酷无情的绝世高人面前怎会有这种感觉的。 
她全身都不由自主放松下来,放松得近乎虚脱。 
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那朱衣老人又问道:“你想要那个辱你先人的人怎么死?” 
沈璧君吃惊道:“两位前辈想杀巴山顾前辈?” 
那绿袍老人道:“他辱你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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