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且仅有》第22章

待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外套。程宣眯着惺忪的眼睛，直起了腰。
“你醒了。”身边的人说。
程宣吃惊地转头看，居然是顾淮远。顾淮远围着条黑色围巾，穿着薄薄的毛衣，目不斜视地看着笔记本的屏幕。
“淮远……”程宣愣愣地看着顾淮远。
“我的笔记本快没电了，既然你醒了，”顾淮远说着合上了笔记本，站了起来，“我就回去了。”程宣下意识地连忙抓住顾淮远的衣角。
“怎么了？”顾淮远侧头看着程宣。
程宣的心跳忽然加快了：“外套……还给你，别着凉了。”程宣说着，将外套拿给顾淮远。
“不用了，你穿着吧，我不冷，”顾淮远揉了揉程宣的头发，温和道，“下次别在图书馆睡着了，万一被人偷走了什么该怎么办？”
“那你要去哪？”程宣问。
“回公寓，林觉大概已经等很久了。”顾淮远看了一眼手表，将笔记本放入公文包中，转身离开的时候，顾淮远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扯住了。
“别去！”程宣激动地拉住顾淮远的衣服，尽管他尽力压低了声音，但仍有许多人纷纷投来视线。程宣将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便后悔了，他连忙缩回手，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
顾淮远很诧异，他坐了下来，轻声问：“程宣，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也要走了……”程宣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包，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程宣急冲冲地跑下楼梯，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被一层水雾笼罩了起来。
“我在干什么啊……”程宣哽咽得难以呼吸，跑出图书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呼出的白气随风消散在空中。忽然程宣的手臂被人拉住了，程宣在一瞬间竟不能动弹。
“程宣！”顾淮远用力抓住程宣的手臂。程宣的鼻子一酸，他甚至不敢回头看，生怕顾淮远看见他这副奇怪的样子要深问下去。
“要查铺了，我得赶紧回去了。”程宣沙哑道。
顾淮远将程宣拉近了一点，从程宣背后，为程宣缠上围巾。他说：“好好照顾自己，小心着凉。”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程宣吓得浑身一颤，抛下一句“谢谢”便跑走了。程宣知道自己是仓皇而逃。顾淮远皱起眉头，看着程宣跑远了。顾淮远发觉最近程宣不对劲，每次与程宣眼神交汇时，程宣都避开了。顾淮远似乎知道了原因，他一直在掩饰自己，是不是他那一些藏不住的感情，吓到了程宣？
程宣跑回了宿舍，一口气冲上了四楼，他几乎是撞开宿舍门的，惊得宿舍里的三人人仰马翻。
苏泽看见气喘吁吁的程宣出现在门口，惊恐地问道：“被追杀了？”王达和林子扬也纷纷把头探出窗帘，惊奇地看着程宣。
“没有，”程宣上气不接下气，“我……跑步。”
“你这身不成比例的打扮是怎么回事？”王达惊叹道。
程宣低头一看，顾淮远合身的外套，穿在程宣身上竟然长得及膝。程宣撇了撇嘴，有点生气：“反正我还会再长高的。”说完程宣爬上了床，这时程宣的手机传来震动，程宣拿起来一看，顾淮远发来一条信息：到宿舍了吗？
程宣咬牙切齿地想：“当然到了，还把我当小孩看呢？话说这家伙现在身边一定坐着林觉吧！”程宣回了一个“恩”便把手机丢在一旁，手机敲在只有一层床单覆盖的床板上，发出“嘭”的一声。
苏泽，林子扬和王达三人面面相觑。
顾淮远看着程宣简短的回信不知在想些什么，林觉注意到顾淮远的走神，他说：“顾教授，再不写完PPT就赶不上明天的讲座了。”
“哦……”顾淮远放下手机。
林觉冷静地帮顾淮远整理着手稿。看来程宣确实收到了自己那番话的影响，从顾淮远最近常常出现的困惑的表情，林觉认定程宣与顾淮远之间已经有隔阂了。他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因为程宣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又怎能体会顾淮远的心情？
“林觉，”顾淮远忽然说，“下次我不会再麻烦你了。”
林觉渐渐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
“你好像是想去美国读博吧，接下来你好好准备吧。”顾淮远淡然道。
“我没关系的，”林觉连忙说，“如果考不上我就继续留在你身边……”
顾淮远打断林觉的话：“你已经是B大的讲师了，那里的发展空间更大，在纪大你只会被埋没。”林觉的眼眸缩小了些。难道在淮远眼里，他已经没有才能了吗？林觉的指尖一时无力，纸张落在桌面上，而他的脸色早已如纸张般苍白。
“对了，我那个很重要的小朋友，最近好像心事重重的，你知道为什么吗？”顾淮远轻描淡写道。
林觉扯着嘴角问：“谁？”
“程宣。”
林觉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哦。”顾淮远的指尖随意地敲着桌面，眼底一片淡漠。
星期日，程宣背着背包，带上耳机，站在地铁站等待。列车裹挟着一股巨大的风量从眼前飞速掠过，如钢铁猛兽般呼啸着。程宣的头发随风吹起，脖子上那条黑色围巾也飞舞起来。
程宣踏上列车，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耳边舒缓的音乐将程宣脑中的思绪带到很远的地方。
十年前，小小的程宣头上缠着绑带，一个人站在病房门口，视线随着走廊里走过的人移动，他瞪着圆滚滚的湿漉漉的眼睛，不停寻找着爸爸妈妈的身影。他用伤痕累累的手揉了揉红红的鼻子，鼻子里有消毒水的味道，有一丝血的甜锈味。程宣很害怕，同时又很坚定他的爸爸妈妈很快就来找他了，所以他必须站在门口，等着爸爸妈妈出现。
“你在等你爸妈吗？”一个温柔的嗓音在程宣身后传来，程宣转头，是一个大哥哥。
“恩！”程宣抬头看着他。
他蹲下了身子，拉起程宣的手，轻声问；“疼不疼？”
“不疼！”
“怕不怕？”
“不怕！”程宣抽了抽鼻子大声回答着。
“你很勇敢。”他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程宣！”
“程宣，你好呀，我叫……”
他说他叫什么？儿时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多年以后程宣只记得他的名字里有一个“远”字。随着时间的转动，遥远的记忆被碾成零星碎片。最深刻的片段应该是，最后外公来找小程宣了。外公跪在地上，颤抖地抱住程宣，用哽咽得几近发不出声音的嗓音说：“阿宣啊，你爸妈没了……”
“什么叫‘没了’。”程宣不明白，他疑惑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人。那个大哥哥逆着光，表情晦暗不明。程宣被外公抱起来，程宣一直一直看着那个大哥哥，他挥着小手，说着再见。他看见大哥哥也挥了挥手。那一段时间，程宣因为见不到爸爸妈妈天天哭闹着，外婆每天都含着泪光哄着自己。现在程宣想：如果那时懂事一点就好了。
耳边的音乐很优美，程宣的心情也很平静，只不过他觉得有点奇怪，为何自己最近这么在乎往事，难道是顾淮远的原因？他的出现让程宣落尘的记忆被吹开，生出了新的感情，有点悲伤，有点不舍，还有点释然。
地铁到站了，程宣走出车门，往出口走去。心想着，缘分真是个妙不可言的东西，十年前的自己绝不会想到十年后的自己竟然对那个大哥哥，有了微妙奇怪的感情——远胜于朋友之上的感情，一种无处安放的感情。程宣摸了摸脖子上柔软温暖的围巾，仿佛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顾淮远的气息，程宣用围巾将大半个脸包起来，而他的脸上渐渐地浮起了红晕。
来到了熟悉的公寓楼下，程宣调整好心情，走了上去。不知道陈天现在怎么样了，程宣有点担心。深吸了一口气，程宣的手触到门把那一瞬间，门被里面的人打开了。程宣一愣，陈天的脸忽然出现在了门后。
“阿……阿宣？”陈天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程宣下意识地像苏泽一样打招呼：“哟，陈天。”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陈天说着说着，竟然泪光闪烁，抓住程宣的肩膀拼命摇晃，“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啊！”
程宣被晃得晕头转向的。什么嘛？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个混蛋陈天吗？
“你停一下！”程宣抓住陈天的手臂。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赶紧进来吧！”陈天兴奋地拉着程宣进门。
程宣说：“其实我今天是来拿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