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民国桃色好 作者:潇湘墨客》第77章

她听见是叶副官来了，心中微微有些欢喜，忙从那窗台上挪下去，因着坐了整整一夜，腿已经发麻了，她支撑不住，竟一下子摔了下来。那叶副官听见屋子里的声响，生怕出事，顾不得其他，猝然推门而进。甫一进去，竟看见关雪整个人就这样硬生生地跌在地上，孱弱得宛若一只无力的纸偶，只是奄奄一息地伏在那里。眼下天寒地冻的，地砖里又生了湿气，他看见关雪这般惨况，当下便心下一惊，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将她扶起：“关小姐，你怎么样？”她没沾多少米气，此时只是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细如蚊声：“我不要紧……”她嘴唇哆嗦着，仿佛还想说什么话，那叶副官扶她过去坐下，又拿枕头给她垫上，方说：“小姐有话慢说。”
关雪心里早已乱到了极点，因着叶副官不是旁人，她所挂念的事又是一刻也耽搁不得，所以并没有拐弯抹角，一开口便开门见山：“总司令真的将他们抛尸乱葬岗？”话甫一出，那叶副官便已知晓她口中所指的“他们”是什么人，他也大抵猜测出关雪与他们之间颇有渊源，所以才会这般子紧张“他们”的身后事，嘴角一沉，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她看在眼里，整个人顿时如遭五雷轰顶，眼前一阵阵发花，猝然往后仰去，幸而方才枕了一只软枕，她的头并无磕到身后那红木床头，仅是软绵绵的仰在那里，极力地喘着气，眼泪汩汩地从眼角处拖出一道道凄凉的泪痕。她哭了好一阵子，方问：“梅龙还在么？”
此言一出，那叶副官倒有些怒了，她这样说便是认定了总司令会对梅龙狠下杀手，只说：“总司令虽然手段凌厉了些，但也是迫不得已，昨日那么多的人在场，大庭广众之下，任他是一军首领，想要保梅团长周全也是有心无力。晓阳跟随总司令多年，深知他并非小姐所说的那样无情无义，如今小姐还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梅团长虽然罪不可恕，但总司令却迟迟不对他做出处置，只是关在牢里，若非顾及到小姐，只怕梅团长早已命丧黄泉了！”他说得忒激动，不等她作答，忽然转过身去，正色道：“晓阳是个粗人，倘若话中有冒犯到小姐的地方，还请小姐见谅。军务繁重，小姐若是没有旁的事，晓阳便先行告退。”
说罢便猝然迈开步子去，关雪心下一急，忙伸手去拉他，却冷不防四肢一软，又重新跌回去，这回是真硬生生磕在了床沿处，她吃痛地“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那疼得火辣辣的胳膊。那叶副官闻声望去，见她伤着了胳膊，若是此时不管她，由着她自生自灭，是如何也说不过去的，无奈之下又走回去想替她看看伤势，她却一下子攥住了他的衣衫一角，几近哀求地开口：“我知道你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我求你让我去牢里看梅龙一眼，就一眼……”那叶副官说：“小姐这不是在为难我么？旁的事我还可以尽些绵力，可此事非同小可，晓阳实在……实在是……”他说了两遍，虽然还未说出后面的话，可关雪已经料到了十之八九。
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就像是在泥沼中拽住了救命的浮木，万分急切道：“我有法子避开那些守卫士兵的耳目，如今只缺个引路的人，我保证绝不会连累到副官，你就当作是可怜我，帮我这一回？”她说得那样真切，几乎就要跪下来求自己了，他到底于心不忍，沉默了许久，方说：“好吧，，余下的事我来安排。”她微微定神，迟疑着开口：“还有一事……我先前在大堂阁楼里落下了一个行李箱子，里头的东西对我而言很重要，麻烦……”她还未说完，那叶副官便答应下来：“区区举手之劳，小姐请放心，回头我命人给小姐送过来便是。”
屋子内的暖气管子烘得正热，她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因着心心念念的事终于有了个底，那颗悬上来的心微微放了下来，脸上也有些了血色，嘴角瑟动：“副官今日之恩，关雪没齿难忘，若有机会，他日必定相报。”他见她此时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奢望她报恩，仅是轻轻叹气：“小姐好生歇着，‘晚饭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接应。”她缓缓回过头去，望着方才那玻璃窗子上被自个儿胡乱擦掉的字符痕迹，那便是用蒙古文写的“梅龙”二字……
因着那叶副官的最后一句话，到了午夜时分，关雪一颗心便不由得忐忑起来，扑通扑通地仿佛要跳出喉咙口，手心里全是吟吟的细汗，她只觉得坐立不安，早已乱了心思。绝目犹在酣梦中，倚着那铁梁子沉沉睡去，窗子外的风吹得愈发猛了，从那狭隘的缝隙里嗖嗖窜入来，听着便如同是一条条冰冷的小蛇冷不防往耳里钻去。
她犹在出神中，门外忽尔响起来一阵醒耳的铎铃声，接着便是一道甜如糯米的声音：“关小姐，是杏儿。”关雪微微定神：“进来。”杏儿得到了允许，“嘎吱——”一声推门进去，眼下见关雪今儿个精神好多了，并无像昨日见到那般子憔悴落寞，正坐在那草藤椅子上翻看着一些旧报纸，于是稍微放下心来，将那菜盒子里的几道小菜一一摆好，又给她递过去一双银箸子，方笑道：“月中便是要过年了，厨房近日来在城外进了许多蔬菜，小姐人缘好，叶副官特意吩咐下的，这几道都是平日里吃不到的县城小菜呢，小姐快吃，可别摊凉了。”
关雪见桌面儿上一道类似裹蒸粽的小菜，里头的羊肉馅儿炸得皮脆肉酥，泛着一点香油的光泽，一小条一小条的肉丝夹着香菇粒，取那干荷叶和糯米裹着，切成一圈一圈地摆成荷花盛放的形态，又缀上几颗红枣儿，那样子极其好看，闻起来也确实清香幽冽，竟觉得有些饿了，执着银箸子夹起一小块来凑到唇边，因着隐隐还冒着几缕热气，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她眉头忽尔微微蹙起，顿了一下又猛地咳嗽起来，杏儿怕她噎着，忙走过去替她斟茶水，关雪这会子见杏儿走开了，快速取出口中的纸条来，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极简单明了的三个字：灌木林。她知道叶副官言中之意，便是让她设法到灌木林与他接应，如此推算，监狱那边的人应该也是打点得差不多了。
此时，杏儿也端着一杯热茶回来了，她眼明手快，嗖一下便将那小纸条往那床底下扔过去了，杏儿一面儿给她递过去一面儿说：“小心烫。”她手一抖，那滚烫的茶水当真翻洒出来了，地上铺着一张绣了花的毯子，因此落地声极小，并无惊动门外的守卫，倒是碎了一地的陶瓷渣子。因着是上好的太平猴魁，泡茶时的水温度亦是极高，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的手便浮上来一大片的红肿，又烫着了皮肤里的微小血管，所以不断地生*泡，杏儿见状，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跪在那里一味给她磕着头。她疼痛难忍，另一只手紧紧捏住这只手的腕子，嘴唇微微哆嗦着，只说：“我不打紧，先将地上收拾一下。”话甫一出，杏儿忙不迭低头去捡那些尖锐的陶瓷渣子，那菜桌子上原本置着一只木雕碗，关雪心中一紧，抬手便拿起那木雕碗往杏儿头上一击，杏儿猝不及防，眼前一黑蓦地昏厥过去。
关雪身子一震，那只持着碗的手还是颤抖的，眼下时间紧迫，她再也顾不上其他，快速与杏儿进行了换装，又握起了桌面儿上的菜盒子，方才推门而出。门外果真派了两名持枪士兵守着，冷风一下子迎面吹来，她不由得将头垂得更低，因着心里惧怕到了极处，只是步履匆匆地掠过他们，一刻也不敢有所迟疑。四下里罩着昏暗的灯光，平日里十几步便走完的长廊，今日却许久也走不到尽头，她一颗心惴惴不安起来，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是走得极快，终于到了楼道拐弯处，她微微吁了一口气，却突然看见前头有人往这边过来了，瞧他一身装束许是哪个营里的长官，心下一紧，三步并走两步走上去。甫一掠过他，她不由得定下心来，却忽听见身后一声叫喝：“慢着！”
话甫一出，她顿时僵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地顿在那里，心里的恐惧蓦然放大了数倍，手心里全是细细密密的汗。那位长官缓缓踱步走上来，见她将头垂得低低的，楼道里又没有壁灯，仅是借着廊上的光，根本看不清她的样貌，于是半眯着眼睛大致审视了她一番，方说：“你是在哪里当值的？见到长官也不行礼，就这样从我眼前窜过去了，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关雪硬压下心中的惶恐，怯懦地答道：“小的是司令夫人的近身丫头，杏儿。”此言一出，那位长官先是微微一怔，脸色渐渐缓和起来，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