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第30章


——秋风日吹劲;露浓重,花下叶变红。
苍劲有力的字幅衬着红叶将要滴落却又未能滴下的露,张炎云唯有苦笑:这看似风雅其实自相矛盾的字幅,显示了主人的浅薄无知,更降低了镜华作为高级料理厅的品味,倒是那一枚红叶,确实不凡。
但主人是片桐,即使对装饰不满,张炎云也不会介意,他们是合作关系,他非常清楚片桐的身份,到底只是个商人,并不真正懂得风雅。
这个男人没有华族的地位和修养,能够拥有片桐的姓氏,也是恰逢片桐家财政危机,他主动追求片桐家的小姐,最终顺利入赘片桐家,得到了华族的姓氏。
但即使重振了片桐家,他也不是真正的华族,不能真正的气质优雅,永远都被封闭而古典的华族世界拒绝。
然而虽然不曾真正成为华族,片桐却处处以华族的身份自傲,当然,纵然在品味和日常言行处有无数庸俗,这男人的能力到底不容小觑。
和已经失去了利牙的旧华族不同,片桐的野心非比寻常,唯利是图,和欧阳家的联盟达成,源于他的主动勾搭,并直到现在也保持着健康优良的合作关系。
他等着张炎云。
这男人已经七十余岁,依旧活跃在权钱交易的一线,只是权欲虽然是最佳兴奋剂,到底不能抵挡岁月的流逝,各种营养素的注入无法掩盖衰老的事实。他的发鬓早已泛起白花,与身边倒酒的青春美貌的艺妓相比,更显出女人的娇媚如花,和他的行将就木。
“张先生。”
看见张炎云进入,片桐招呼着,同时低头行礼,张炎云也是一样的低头致敬,而后循礼正坐在他的对面。
于是,一直侍奉在侧的艺妓连忙上前,为张炎云斟酒。
“张先生,请——”
盛装打扮的艺妓,带着浓烈的妩媚,将酒敬上。她是如此温柔,每一个动作都将女人的魅力和柔软发挥得淋漓尽致。
张炎云没有拒绝,也不能拒绝,他接过酒,一边欣赏窗外的红叶,一边喝着美酒。
片桐虽利欲熏心,到底也是个懂得情趣的男人,看出张炎云陶醉于美景的他,并不急着切入今天的主题。
啪!啪!啪!
击掌,屏风后的艺妓快步走出,共三人,两人表演传统日本舞,另一个脸庞略有些圆润的女子则坐在一侧,弹奏三弦。
老板娘也随时在侧,笔挺正坐的她曾经是片桐最宠爱的情人,现在也依旧是片桐最倚重的女人。
这位昔日的银座传奇,身着银白色素花和服,虽然青春已不再,一举一动到底透着骨髓深处的高贵与诱惑,绝非一般男人能够抵挡,甚至和青春正盛的女子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看得出,这里的每一个女人都不仅仅是侍女,女人们的舞蹈,殷勤待客的同时,流出进一步的暗示,只要主人愿意,她们随时可以作为更多的快乐的提供者。
张炎云知道这种地方的肮脏和欢愉,不仅如此,他所代表的欧阳家也和片桐一样,在日本有同样性质的料理亭——为拉拢政客以及密谈而存在的料理厅。
在欧阳家的料理亭拥有固定房间的政客都是欧阳家的朋友,但是如果他们成为了欧阳家的敌人,不知不觉间留在这里的纪录,也会让他们身败名裂!
女人的温柔,也是滑过皮肤的利刃。
深知这一点的张炎云,等歌舞完毕后,微笑着,看着窗外的红叶,轻声吟颂:“红叶夹道,行若梦中。白衣一袭;势必染。”
“张先生果然也是风雅之人,竟——”
片桐发出夸张得笑声,张炎云却不给他颜面。
“但若是和枫叶流丹相比,这首和歌到底显得哀怨不足,女子气息太重,文采也欠缺了许多。谈起吟颂红叶的佳句,还是不得不提及汉歌,尤其是‘夕日红霞,秋景瑰艳,尽寒霜色流丹。欲飘魂落,梦断奈何间。质朴高洁谁晓,无恨怨,枯叶独怜。云遮泪,风促憔悴,水泣诉悲难’,正是高雅卓绝,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这是自然,汉歌之美,岂是和歌能够比及,张先生文才卓绝,更是出口成章。”
片桐尴尬地笑着,
“片桐先生过谦了。”
同样也是虚伪笑着,占得口舌上的优势的张炎云不失时机地扶了一下眼镜,他是个狡猾的人,懂得自己的魅力以及如何利用魅力在谈判的时候占得少许上风。
果然,因为这自然得几乎看不出刻意的动作,片桐有些呆了,虽然很快就恢复原样,然而只是这一瞬间的呆滞,也还是失了先机。
张炎云微笑着,他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
“不如谈正事吧。”
“我真心羡慕欧阳。”
“为什么?”
“他能得到你这样的协助者,难道不是值得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羡慕吗?”
张炎云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还是言归正传吧。”
“好的。”
片桐拍了拍手,女人们便退下,料理亭的女主人则欠身将纸门拉上,一声不响地坐在外侧,等待着。
“我听说福清帮出了大麻烦,他们策划了很久的一桩人蛇偷渡计划莫名其妙地中途流产了,运载人蛇的货轮在公海上航行一段时间后突然人间蒸发,对不对?”
“是的,现在福清帮内部乱成一团,各地的组织也都处于骚动状态。福清帮的盟友和敌人自然是无比紧张,这一事件的发展决定了整个组织的未来,而处于中立态度的那些组织,有人想趁机得到扩张的机会,也有人担忧这一事件引来政府对极道势力的清算。”
福清棒,日本势力最大的非本土帮派,最初由偷渡日本的福清华人组成,是个类似同乡会的组织,后来慢慢发展成黑社会社团。因为已经本土化,福清帮虽然势力极大,却也很少直接和日本的法律对抗,而欧阳家走的是和日本本土黑社会互利互惠的道路,原本是几乎不存在利益矛盾,各自在自己的领域活跃的情况。
而且,张炎云也不想和福清帮有关系。
因为——作为一个早期依靠偷渡和非法滞留人员才得以崛起的组织,福清帮的部分成员,直到现在也还从事人蛇偷渡。
作为最卑鄙的赚黑钱的方式之一,人蛇偷渡是大部分极道组织不齿的行为,自然,张炎云对纵容组织成员从事人蛇偷渡的福清帮有偏见。他并非看不起福清帮,他只是鄙视人蛇买卖,就像世家子弟永远鄙夷和瞧不起暴发户一样。
——虽然他也插手毒品、军火等一系列犯罪活动。
这一次的事情,或许只是黑吃黑的矛盾激化,但现在已经惊动了政界高层,有人想利用这次的事情把自己的政敌掰下马,而欧阳家扶持的几个代理人,却不幸中选,可能会被肃清。自然,张炎云的连夜赶来也属不得已,现在情况紧迫,欧阳又在德国,他唯有亲自出面,力求最少的代价平息纷争!
片桐,是同谋人,相同的利益让他们不能不同舟共济。
“确定是谁做的吗?”
片桐摇摇头。
“这件事情,可能引起的追究,以及后续存在的危险评估,确定了吗?”
“这个……正在处理。麻烦的是,这事情,已经传到太阁那边。太阁那里可能会派人调查整件事情,太阁不想再给美国插手内政的机会了,政局动荡,对国家的未来毫无益处。”
听得他的慷慨激昂,张炎云冷笑了。
“国家的未来,什么时候成为阁下的关注点?如果你真的关心国家的未来,也不会和我……做这种卑鄙的事情。”
“至少我关心我的未来。在这国家的未来和我的未来捆绑的时刻,假公济私也是难免的。”
不掩饰自己的贪婪,片桐直勾勾地看着张炎云。
“倒是你,我完全不懂,明明那么的有魅力,只需要笑一下,就能得到男人和女人们的爱慕,为什么甘心做欧阳家的养子,你……拥有自立门户的能力!”
“人都是有惰性的。”
轻飘飘地回答了一句,两人又就现在的局势交流了情报,这时,女主人在侧门处通传:“白鸟先生到了。”
片桐看了张炎云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
于是——
“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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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琦是名门大户,整座山都是黑琦家私人所有,自然,宅院也是传统的日式木结构,跪坐的感觉很是不好。
我感到空虚。
来到日本已经一整天,但是从下飞机的那一时刻开始,我便再也没有见到他。他将我交给黑崎家的人,随即消失了。
黑崎家的人对我倒是尽责,在知道我是欧阳的妻子以后,更是表现出无比的殷勤,这让我不免怀疑黑琦家和欧阳家的关系。
但我更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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