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第53章

褚未染在心里一直对这位顾氏掌门人闻名已久。不说别的，堂兄褚凤歌那么一个自负的人，唯一能得他真心敬佩的商场同行，也不过就这么一位。
对顾家，他一直心存好奇。只是顾家人一向深居简出，即使顾世本身也从不在媒体和公众面前过多露面。他也一直没有机会亲眼一见。
第一次见到顾吾的时候，他就曾隐约想到过，他是否与顾世有什么关联？只不过当时顾吾对沈醉表现出的亲昵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以致于仓促决定返京，甚至没来得及交待关秘书调查一番。
直到他在顾家见到顾老爷子和顾仁，他才彻底了解顾家与褚家的渊源，看到沈醉在顾家的地位，他已经隐隐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
想起堂兄曾经提起，顾家有位极少露面的孙小姐，很得顾家几位公子的爱护，不过他当时以为，顾家的孙小姐肯定是姓顾的，根本没想到沈醉的身上。
虽然她似乎与顾吾在一起的态度亲昵，对所谓上流社会的宴会也毫不陌生，与那些人应对的谈吐比他所知道的出身高明太多……
从顾家人对沈醉的关切和呵护备至的态度不难猜测，这位新任顾氏掌门人一定会找机会与他见上一面，而不会仅仅由顾家二公子带句话就算了的。
不过沈醉从没跟他提过顾世要来，倒是从顾吾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让他有了准备。不管是否出自顾世的嘱意，或是顾吾的试探，褚未染都不会怠慢。不管是顾氏的总裁也好，还是沈醉的长兄也好，这一面都非见不可。
顾世到达的消息他上周末已经得知，也知道顾世特意掩人耳目的原因，所以今天，他特意派关秘书上门，还提前嘱咐了酒店要确保顾世不被打扰。
虽然褚未染对沈醉目前的躲闪信心满满，但毕竟还没有得到她的明确表态。所以对于来自顾家的试探也好、考验也好、哪怕对方摆明了是来刁难，他也不能退却，否则，他连一个努力的机会都不会有。
宽敞的办公室里，顾世和褚未染客套的寒暄。站在他们身后的顾吾也在暗暗观察。
顾吾不是头一次见褚未染，无论私下的场合，还是正式的会面，他对他都不算陌生。可今天，他仍然惊讶于他与自家老大平分秋色的对视。
要知道，顾世是有名的万年冰山，一早就被视作顾氏当仁不让的接班人，十几岁便跟在顾老爷子身边学习。随便一个冷眼便能让人置身北极圈。哪怕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你，也能让人冷汗涔涔。
而今纵横商场十几年，他带给别人的压迫感与日俱增，纵使许多商场老手也不一定禁得住。可是这位年纪轻轻的褚书记，竟能轻松自如的跟他谈笑风生，而且丝毫未落下风？
这般气度不能不让顾吾心生敬意。
顾吾再看向褚未染的目光里，不由多了几分佩服——凡是能在顾世面前面不改色的人统统都被他归为了牛人的行列！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大部分是被老大逼的——形形□的人也见了不少，接手顾氏地产之后，跟个层次的官员打交道也成了顾吾的日常工作。
那些善于打官腔、耍太极的大官小官没少接触，褚未染却与他们完全不同。他留给顾吾的印象更多的只是一个变化多端的政客。在市民面前他是亲切和善的父母官，在媒体面前他是礼貌圆滑的被访者，在下属面前他是有容人之量的领导者，在沈醉面前又极具腹黑的狐狸特色。
至于在他顾吾的面前？顾吾叹气，好像只剩下笑里藏刀、虚伪客套、阴险诡诈和针锋相对……咳，怎么只剩下这些呢？
自家老板坐下来谈公事，身为秘书和跟班，自然也要坐在一边打打下手。顾吾接过关秘书递来的茶水，在顾世身后正襟危坐，对面正好是面无表情的关秘书。
顾世和褚未染的个人风格各具特色，一个冷漠如山，一个春风和煦，可谈起公事却是殊途同归。尤其是对山城开发区的前景，看法出奇的一致。谈到对未来的规划和发展模式，更是英雄所见略同，大有相见恨晚的味道。
褚未染从山城经济发展的角度出发，很希望能够借助顾氏在商业地产运作上的经验和实力，把这里打造成真正的中西部经济中心，坐实山城区域性龙头的地位。顾世则在商言商，对这个极具潜力的项目显示出莫大的兴趣，只是在政策导向和地方支持力度上，希望可以再作商讨。
两个人都是谈判和拿捏人心的高手，虽然只是一场不算正式的会面，却也谈得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全程旁听的顾吾只感觉这两人一个出招一个接招，高来高去的弦外之音让人应接不暇。简直比他之前上过的MBA案例还要精彩纷呈，让人意犹未尽。更何况，这可是真人版的高端对话呀！
顾吾躲一边美滋滋的回味外加陶醉，高手们的对话已经告一段落。
经过刚才的一番对话，顾世对褚未染的印象又好上几分。在他身上，顾世隐隐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一种对一切志在必得的雄心和尽在掌握的沉稳。
他当年被爷爷带在身边言传身教，才能有那样迅速的成长和历练，而褚未染，他看过他的履历，很典型的顺风顺水的名门之后，却能在这样的年纪有如此的魄力和气度，也难怪让爷爷和顾仁刮目相看。
顾世端起茶杯，眼光往顾吾这里一扫，结束了公事的讨论，接下来的话题就不适合有人围观了。他把手中的茶杯在桌面轻轻一磕，惊醒了神游的顾吾。
顾吾抬头看见老大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这是打算跟对方单独切磋，预备赶人呢。再看一眼对面的关秘书，人家已经收好东西准备离开，果然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职业秘书，跟Marry有得一拼！
顾吾摸摸鼻子，也赶紧的收东西打算走人。
眼角的余光瞥见褚书记正对秘书和善的微笑，心中顿感不平——都是做副手、跟班兼跑腿儿，凭啥人家关秘书就可以得到老板的亲切笑脸，甚至还可以摆个冰山脸给老板？再看看他自己，咳，不但看不见顾大少的半点笑模样，还整天生活在冰山般寒冷的气压下，真是凄惨！
心里这么一想，动作自然满了下来，关秘书已经到了门口，顾吾还在沙发边上磨蹭。顾世冷冷一挑眉，“阿吾，你还有事？”言外之意，没事还不给我赶快消失！
顾吾立刻警醒，笑容没有就算了，四季如春他也不敢奢望，至少，他还不想被西伯利亚寒流冻死！
闲杂人等消失后，顾世与褚未染相视一笑，都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人知道这两个人到底谈了些什么，顾吾只记得老大离开的时候，褚未染一直送到市委办公楼外，两人握手的画面甚至很有效率的登在了第二天的财经头版。
沈醉对报纸上醒目的标题未予置评，这一点很有些出乎顾吾的意料。他原以为，沈醉至少会追问一下老大跟褚未染的谈话内容……
顾家老大不主动说起的事情，没人敢上赶着追问。他也一样。尽管那天他跟在顾世身后离开市府大院，路上几次想打探一下那两人“密谋”的内容，结果还是在顾世冷峻的目光里没开得了口。
不过，沈醉一向得顾世的宠爱，而且事情肯定跟她和褚书记有关，想来若是她开口问，顾世也不会只字不提。所以顾吾特地把当天的报纸摆满酒店的书桌、茶几和洗手台，就是希望能让沈醉第一时间发现这个大新闻，然后他再“顺带着”强调一下这两人避开他和关秘书的“单独”会面……
这样的话，沈醉肯定会有怀疑，只要她一问，那么他的疑惑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不过，沈醉在顾吾期盼的目光里淡定自若的看完整篇报道，只冷冷看他一眼，扯了扯嘴角，丢下一句话，“小五，你真该对着镜子好好练习一下你的笑容，实在是……太不上相了！”
顾吾欲哭无泪！他的第六感一向准，怎么这次却屡屡碰壁？难道是放在北京忘记带来了？
山城不是一个敏感的商业化城市，但是民众对政治的敏感度却十分惊人。
此前，顾世的到来只是雨过地皮湿，并没引起多大的反响，记者们守了半天没见人也就各自散了。可是，褚书记与顾氏掌门人“亲切握手”的照片一经刊出，马上引起了轩然□。
一则普通的官僚式的新闻，引得各方猜测纷至沓来。
适逢开发区招标进展陷入僵局，若干相关官员被调查，原本参与竞标的企业纷纷被告知暂停评标。相关企业的负责人对各方媒体也是讳莫如深，每每涉及此时便是三缄其口，更使得情况扑朔迷离。
如今，顾世这么大剌剌的与本市书记一起高调亮相，摆明了是要在山城的商业地产横插一脚。顾世的出现，远比当初顾吾选择与本地企业合作来得声势浩大，也更加的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