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因为来过这里,也因为慎的身体,我并没有和上次一样,带着轻快无比的心情穿梭其中。我现在才意识到我是如此卑微的一个人,幸亏Alicia在我的帐户里打进了钱,又替我垫付了医院的费用,否则我想我只能流落大街了。凭着非常勉强的西班牙语,我每天就是来往于医院和Alicia为我租的房子,因为是新城,地段也好,所以安静也干净。巴塞罗那的新城非常有意思,建筑割据像是被放大了的四合院,但是那些组合成正方形边框的房子又各有特色,非常可爱。这个地方,是艺术和自由的天堂。叹息了一声,继续去医院,其实我能做的事情也很有限,只是陪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他深刻鲜明的五官,他沉睡得如同不解世事的幼童。我忽然不忍心叫醒他,他一醒来就会知道,是那样残酷的一个世界。可是看着他日渐萎缩的肌肉,我知道,如果他不醒,就没机会了。日复一日地给他按摩身体,陪他说话,自己一回想到过去的点滴就在他耳边倾诉。我知道Alicia派人保护了我,也同样清楚周围有其他人在盯着我,那感觉像是暗夜里血红色的眼睛,将他邪恶的光芒散射到世界尽头。Alicia现在要专心对付那个男人,所以她可以给我的关注十分有限,但我仍没有料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她的声音十分疲惫地对我说:“对不起,他成功了——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你真的没事吗?”她的声音并没有显出多少绝望,但我知道,她的心底越是纷繁复杂,她的面孔和声音就越是单调干净。她只是歉然地说:“对不起,姐姐。我现在所能给你的,只有一部分钱和一个消息。京极会是看在沈家的份上让你走的,现在我在沈家失势,你就危险了。我不认为近卫紫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所以,你必须逃了。听我说,我建议你去巴黎——我请求了Vincent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照拂你。你先去医院,然后让医生装做帮助一个病人转院,然后马上带着他上巴塞罗那到加莱的船,到时候Vincent会在那边接应你们的。”“他不是在西班牙有势力吗?既然愿意在巴黎保护我们,何不在这里庇护我们呢?” Alicia沉默许久:“因为我要逃了,我现在就在机场,我想我需要一个时间,去接受所有的这些事情。因为西班牙离非洲最近,所以我想他留在西班牙的势力会第一时间被派去找我。再者,他在西班牙的活动能力,到底没有他在巴黎强,所以你最好出其不意地离开巴塞罗那。”我疑惑,但她不说我也就不勉强:“你不怕他拿我来威胁你吗?毕竟他应该知道,你在最危急的时候仍然不忘记救我,我会是很好的筹码。”“没用的,这是我最后一次用这个手机,我要在中东人间蒸发——如果与任何人都失去联系,那么他再怎样想威胁你都没用。何况,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说了要保护你,就绝对不会背盟。”她说得坚决。我叹息一声,这个倔强的孩子,难道没感觉到自己话里对那个男人的信赖么:“那么,希望你早日得到内心的解脱。”“谢谢你,我的姐姐。”我手边并没有值得随身携带的东西,不断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逃跑。像往常一样,准时地去医院探望慎,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恢复,这让我又燃起了希望。拜托他明天借口转院的事情,帮我把慎运走,他点头答应,表示Alicia已经与他约好。如此我便放心了,长出一口气,想起自己根本没有护照,只是个黑户口,叹息一声,决定前往圣家堂。未尝不是迷惑敌人的好方法,我还记得年少时候的我,是多么虔诚地去朝圣,这座坚持兴建了3个世纪的建筑直到现在也没有完成——1884年始建的它,见证了1926年伟大的高迪意外身故的悲剧。现在,深褐色的教堂周围还有高大的起重吊臂和脚手架,可是已经可以初窥它的全貌了。我站在立面体最多的一个方向,忽然有些失落——我第一次知道高迪,就是因为他对圣家堂的坚持和他那光怪陆离的幻想。他有着西班牙艺术巨匠们都有的通病——为了实现心中所想要的,可以不惜一切。圣家堂耗费的时间金钱可以估量,可是当衣衫褴褛的高迪在从圣家堂返回自己家而被有轨电车撞上的刹那,我不知道他是否曾后悔过。他为了让这座教堂成为真正的经典,甚至疯狂到寻找死婴埋葬来迎合圣经中描述的残忍的以色列王吞吃婴儿的故事。高迪本可以不死的,可是他破旧的衣服,使发现他的人把他送去了贫民医院,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间。当他的朋友要把他转到贵族医院时,他拒绝了,只说了一句:“I"m here among the poor。”我不知道他说的西班牙原文是什么,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已足以使我落泪。巴塞罗那的骄傲,就连离开这世界的时候,都能让全巴塞罗那的人民为之骄傲。看过4尖塔,3座贴满彩砖的华丽门洞,拉下墨镜,在4月就已经阳光灿烂的巴塞罗那,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哭泣的面孔,他们都应该为高迪的教堂、高迪的公园、高迪的公寓而骄傲开怀。“Annabella!”这声音太过熟悉,以致于我的身体都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转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的黑色卷发,还有那双坚定的蓝眼睛:“你好。”我与他似乎已经分隔了很久,久到我居然把他抛却在脑后,一心一意地照顾着慎。他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在考虑措辞似的:“你已经不认为我们是恋人了吧?”我点头:“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现在想守护的那个人,已经等了我11年,或许更久。”他苦涩地笑了笑:“不,你只是让我从一场无边无际的绝望里得到解脱,就只是这样而已。你答应与我在一起,只是不想我伤心而已——你应该做一个洒脱的敢于追求你理想的姑娘,那才是真的你。”“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并不冷感,你只是畏惧,畏惧那些追求你的人不是因为你内心的美丽心动,你顽固地认定他们爱你的面孔、你的身体,他们对你黑水晶般眼睛的赞美,黑色绸缎似的头发的恭维,都是不牢靠的。”“一旦你的眼睛变得浑浊,你的头发变成毫无生气的银丝,他们就会离开你——你错了,在这世界上,总有人会因为你恶作剧成功后的大笑而会心微笑,会因为你对着古琴安静的姿态动心,会因为你在做义工时耐心的劝解而爱你。”“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吧,我想,你所珍惜的那个男人,一定明白你的美丽之处,就在于你是你自己。”他就这样一步一句话,我从来没想过,在我面前会变得木讷寡言的Fabio是这样了解我,不是慎对我小时侯自私自我的了解,不是紫对我阴暗无耻那一面的了解,在他的眼里,我就是那个自在的我。他抬起我的脸,轻轻亲吻我的嘴唇,蓝色眼睛里只有一个我:“我从没对你说过那句话,即使我曾经霸道地要求你跟我交往。”“可是现在我告诉你,我的Annabella,我与你分手,只是因为我爱你。”“你爱我?”看进他的眼睛,坚定不移地直视着我,“那么我最痛苦的时候——我被人强暴的时候,我被父亲背叛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向他嘶吼出声,宣泄我众叛亲离的可悲事实——除了Alicia,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我。他愣在那里,表情痛苦,近乎扭曲,然而却没有作声,半晌之后,才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那时候我不能在你身边,所以,我没有资格到现在才来索求你的爱,所以我……”“对不起,我想,我们还是以后再见吧——还是朋友?”我朝他伸出手。他摇头:“不,我们不能做朋友。”他的拒绝让我有些难堪,收回手,朝他笑了笑,就转身准备离开。“我爱你。”那是一句中文,无比纯熟的中文,发音流畅自然,吐字也很清楚,仿佛说出这句话的人,已经在心里酝酿了无数次。以前我曾经和他们兄妹开过玩笑,说中国人一般会很不好意思说“我爱你”,反而觉得是I love you或者Ti amo(意大利语的我爱你)更容易说出来一点。但是我要听,我就是要听我爱的人说出来,他要用最重视我的眼神凝视我,然后对我无比郑重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哪怕一生都不在说都可以,因为那是我会一生珍藏的回忆。这是我还小的时候的幻想,但是他居然记住了。可惜的是,那一刹那我没有回头,没有看见他是否真的用全世界只剩下我的眼神凝视我——因为慎,还在那里等着我。 很久没有这样一清早就起来了,空气很清新,带着淡淡的温柔,仿佛我和慎不是要去逃亡,而是要去旅行。把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