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三千里》第9章


但他毕竟是我的弟弟,而挽秋,却始终不是我的什麽人。
这是一个事实,我始终都不愿意,去承认的事实。
凌子曦在银行里工作,比我顺畅得多,不必担心每天帐里帐外的事情,安心本分的,就有薪水可以拿。
说句实话,我还是很羡慕他的。
大概从挽秋“失踪”的那段时间起,我就开始尝试著去适应上海的东西,日子久了,也呆得习惯了,习惯了这没日没夜的雨,习惯了阴森森的寒气。
菊香对於我的转变是十分的欣喜的,我却总还是淡淡的。
清晨的阳光总是淡淡的,我眯了眯了眼,菊香端了早餐进来,对我笑道,“少爷,这窗帘也该换一换了吧,挂了有个把月了。”
我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随便──不过颜色要深一点的。”
她把食物一一的放在了桌上,笑了一下,道,“少爷──这可不要吧,书房总是见些光的好,弄深色的,多闷。”
她说的有道理,我机械似地咀嚼了几下,点了点头,“我不懂这些的──你觉得什麽样的好些?”
她笑道,“少爷喜欢什麽颜色,我去弄来,少爷肯定喜欢。”
她说得很自信,我突然就想起挽秋的衣服来,脱口道,“月白色的吧。”
“哟,那正好。”她笑了起来,“月白色的最好呢,又清亮,又素雅,还大方。”她说著,开始整理博古架上的摆设,我对那些倒是不在意的,以至於摆的究竟是什麽我都不清楚。
“可不要纱的。”我加了一句,“纱的倒是漂亮,不过挡不住光。”我在书房做事,晴天时晃得厉害。
她笑了笑,回头道,“少爷这话说的,这哪儿有几个晴天呀。”
我笑看著她,她才道,“知道了。”
我这才放心,匆匆地吃过早餐,便叫她撤了下去。
说起来,又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挽秋了。
刘掌柜派了人,急匆匆地来,我有些惊讶,细细问起,脸不由得也白了一白。
“那好几船的茶,都沈了。”那夥计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是哀痛,红著眼睛,想来是刚被教训过的。
我跌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去告诉刘掌柜──我马上就去。至於茶──别管了,伤到人没有?”
“人倒是没有,大家都会些水性的,不过那一船的好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想我的脸色现在已经并非是语言能形容得出的了。
好不容易处理完这件事情,天色已经有些微暗了。心血来潮地坐电车,也不知道想坐到哪里,只到了最後一站,下了车,等著下一列电车来,再坐回去。
等到回家的时候,华灯早上。
母亲在大堂里,急得直跺脚。
“凌家的家业,不能毁在你的手上。”刚进了门,还没等收上伞,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话砸了下来。
我闭了闭眼睛,淡淡道,“我不会的。”说著,就想绕过她。
可她却不饶,只是道,“怎麽不会的?!这麽多上好的茶!这些帐,怎麽填?!”
“你别管了。” 也不知为什麽,心情特别的差,出口便得罪了母亲,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心里有气,抓了把伞就出门,任凭佣人的叫喊。
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报了梁家的地址。
掀铃许久,才有人来给我开门。
夜色深了,雨又大,谁家会准备待客呢?!
那门房开了门,我只对他道,“你去叫梁挽秋,告诉他我今天不想去外滩。”
他显然怔了,又见我一脸的不郁,便没敢多问什麽,打著伞匆匆的的又进去了。
雨下得好大,裤子几乎都湿了,溅了些泥点子,好不落魄。正当我等得心烦时,挽秋才撑了伞出来,直走到我面前,才嗔道,“大半夜的,难道你们凌家人都习惯半夜不睡觉四处游荡?!”
他话里显然有刺,我只是勉强的笑一笑,“陪我走走,好吧?”
他笑出声来,眉眼盈盈,只是道,“早就知道,要你陪我去一躺外滩,你早晚是要要回来的!”他说著,倒有几分打趣的味道。我只看著他,他见我对他发呆,便不笑了,瞪我一眼径自的走。
佣人後面叫道,“少爷,出门的话要不要坐汽车去?”
挽秋淡淡地说了声,“不用。”脚步也没有停,我赶了上去,和他并著走。
“你看,你伞上的水都滴到我身上了。”他抱怨著,蹙了眉,斜我一眼。我只是笑,发现他的伞比我的大一些,便收了伞,把他的伞抢过来,撑在二人头上。
他斜我一眼,却并没说什麽。我得寸进尺,拿伞的手绕过他的肩,把他盖在伞下面。明里是节省空间,暗地里却是我的小心思。
他明显是知道我的意思的,但却并没有什麽表示,一任我环了他的肩。
“心情不好吗?”他轻轻的说了一句,声音散在雨水里,“听梁天奇说,你们家的货出了些事?”
我点了点头,对於他直呼梁天奇姓名这件事情并不感到惊奇,对於挽秋,或者他不那麽想──但我觉得我对他没有必要隐瞒什麽,“他消息倒是不慢。”我苦笑道,“好几船茶沈了,不过幸好人都没事。”
他点了点头,顿时又静默了起来。
雨下得大,撑伞必然会淋湿。
因为我害怕这湿冷的缘故,到了五月依旧穿著厚的外套,而挽秋则薄得多,夜雨里青白的月光下他仿佛一碰即碎。
他微微的抖了抖,似乎有些冷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疼,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土黄色的衣服更趁得出他苍白的容颜。
他似乎真的很冷,裹紧了衣服,缩在我身边。
这使我心里生了一种淡淡的愧疚。
路过的汽车给我的裤子上溅了更多的泥点子,挽秋正要取笑我,那汽车却折了回来。车门开了,仿佛确认什麽似的,里面的人特意走了出来,看到我,便道,“呀,果然是──”
“如霜。”挽秋微微的笑了一下,见到她,仿佛很高兴似的。
於是我们便上了陈如霜的汽车,陈如霜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挽秋笑了笑,仿佛很不在意似地道,“今天凌二少心情不好,哪儿能散心就去哪儿。”
陈如霜抿唇笑道,“这话怎麽说的──要不挑家夜总会?”
挽秋笑道,“如霜,你一个女孩子,总往夜总会跑什麽。”
“哟哟。”陈如霜道,“怎麽著,你们男人怎麽都行,到我们这儿就不行了?什麽世道了都──现在是民国!”
我听著他们笑言,不由得有些难受。
最终依旧在一家夜总会停下,据说有个歌女唱起歌来好听,长得更是一流。挽秋只是笑,“你呀你呀──一个女孩子,弄的像登徒子!上海滩有多少家夜总会你不是都了如指掌,谁家的歌女最好你不是也都清楚──”他又笑,“说说,比男孩子都野得多。”
陈如霜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又告了辞,说是晚上回去晚不好。她本来是想把司机和车留下自己坐黄包车回去的,但是挽秋谢绝了她。我站得稍微远了一些,但还看得到挽秋吻她,我别过头,只当作什麽都没有看到。
我真的後悔了,为什麽要叫挽秋出来,或者──为什麽不带车出来。然而後悔是没有用的,陈如霜的汽车绝尘去了,挽秋走过来,仿佛什麽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我们在那家据说有个唱歌很好听的歌女的夜总会挑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了,挽秋突然道,“这麽难过──因为经费上紧张得很吗?”
我一怔,随即明白他说的是什麽,便点了点头。
他“哦”了一声,只是看著自己的手指,半晌才道,“你听说过阿芙蓉麽?”
我一怔,他看我笑,那一双眼流光异彩。
我点了点头,“怎麽突然想起来说这个。”我仿佛明白了什麽似的,但却并不愿意首先去说破,只等待著他的下文。
挽秋看我半晌,突然道,“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挺傻的,後来才发现,其实你还是比较聪明的。”
我“啊”了一声,又点了点头,他看著我笑,“说你傻,你还真傻起来了。”
我看他的笑几乎看得痴呆了,他说得是什麽,我也都不在意了。
他慢慢的敛了笑颜,道,“其实你人还不错…不过你不觉得这次的事有些怪异吗?比如说──为什麽你的船会沈?做了这麽多年的生意,这恐怕是第一回吧。”
他说的我倒是都想到过的,只不过不敢轻易的推测说是谁做的,就算推测得出了,也没有什麽证据,不好下结论。
见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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