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温柔待你,你温柔待世界》第18章


黑暗中沉默地蹲伏着,宽大的、厚重的、散发着霉味的,上面有两个银盘子,一个盘子里是一些卷曲的、可爱的绿色植物,还带着几小滴晶莹的水珠,另一个盘子则是赤红色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切糕,上面布满一些微小的孔洞。
经藏把他安置在那盘绿色植物前的凳子上,他则伸长胳膊把另一盘拉过来,紧挨着山海的盘子,他本人也紧挨着山海坐下,用一种柔软的、安抚地语气跟他解释这些恐怖的事情:“你知道吗?有的人死后,不想离开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就算阎王也没办法说服他们,他们就来到这里,这个尸身不腐的地方,过着潜身黑暗、蹉跎时光的日子,过着鬼族的日子。”山海又为外面的那个孤独的女人感到一阵难过,“所以,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搓着山海冰凉的手,“但是他们并不穷凶极恶,甚至比其他种族更善良、温和、忠诚,他们自己养些牲畜和动物,自给自足,这就是血切糕,味道好极了,你要试试的话就告诉我——”
山海坚定地摇头,他开始用小叉子卷起盘子里的可爱植物,他小心的尝了一口,脆的、甜的、冰的,流着淡绿色的汁水,虽然没有热情的寒暄和迷醉的歌舞,但他仍然能处处感觉到鬼族竭尽全力对他们周全的招待。这让他对血切糕的态度滑稽地转了一个弯儿,他举着他的金叉子,“我想我愿意试一试——”
经藏惊讶地看着他,刚才还吓的像一只冻硬的林蛙,现在却镇定自若地向他索要恐惧的来源之一,他专注地看着山海拿小叉子揩了一小块,用舌头把它舔掉,仔细的品尝着,发出愉悦的“嗯——”声,奇怪的孩子,让人费解的孩子,令人着迷的孩子,经藏无法抑制自己想去捏捏他的脸的愿望,那张可爱的脸刚因为从紧张中回过神来显得红扑扑的,幸好山海并没有把这轻柔的碰触当回事儿。
当他们吃完了饭前的开胃小菜,一个二十岁左右白白净净的女孩子,还有一个留着一点小胡子的男人给他们端来了更多的菜,山海现在并不惧怕他们了,还跟他们闲聊了几句,没有比夸奖他们的菜品更让他们高兴的了。
吃完饭,经藏带山海去他们睡觉的地方,经藏举着一个烛台在前面走着,山海像往常一样跟在他后面,上下左右地好奇张望。
他们来到一个四四方方的空旷房间,房间里放了更多的蜡烛,但里面的两口棺材仍然让他有点畏缩。
“我们今天晚上要睡在这里面?”山海挑着眉毛,瞪着眼睛,活像一只在泥巴里的滩涂鱼。
“睡不着,可以来找我——”经藏放下烛台,替他推开棺材盖,里面是鹅毛铺就的洁白内衬,看起来干净又柔软,山海任命地坐在棺材沿儿上,踢下鞋子,躺进他温柔与恐惧并存的床铺,经藏帮他掩上盖儿,他伸出手挡住:“能不能不给我盖盖儿?”
“他们的顶子漏了,上面做血奶酪的滤水就漏下来了,你如果不盖,一晚上你就没法睡了。”
山海颓丧地收了手,“好吧——”
“睡不着可以——”
山海打断了他的话,“好的——你别心理暗示我,越说我越睡不着。”
哗啦——咔。
眼前一片黑暗,身下一片柔软,时不时有水滴在棺材盖上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他在宽敞的棺材里翻来覆去,就是无法让大脑放松下来。
突然,哗啦——咔!
第26章 棺材中的一夜
突然明亮的视野,让山海反射性地用手背挡住了眼睛,指缝之中,烛光明灭的昏黄里,经藏脸无比模糊又无比清晰,几缕银色的头发先于他的脸,垂了下来,山海发出一声无意义的鼓囊。
经藏利索地翻身进来,双臂一拉,关上棺材盖。
山海侧过去,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出来了不小的地方,经藏却搂着他的腰把他拉了回去,还是像在海上的那天晚上,那个紫棠色的夜晚,尸首之间的夜晚,但这次他无比高兴能被他这样抱在怀里,在这样一个黑暗的、压抑的、湿冷的地方,被一种巨大的安全感所笼罩,他顺从地向后面靠着,靠着经藏的胸膛和腹部——温暖的、上下起伏的、令人感到眩晕的,经藏的尾巴卷曲到前面,遮盖在他的大腿上,隔着衣物他都能感受到那微硬的毛发向一个方向倒伏着,他伸手摩挲着尾尖,尚不满足的,把手翻过来,用手背顺着毛发的方向轻划着,任性地把冰凉的脚向后贴着经藏的小腿,心情愉快地听经藏发出一声“嘶——”,然后张开腿夹住他的双脚,他感觉腰间的手束的更紧了,仿佛是怕他冷的那种紧。
“你睡不着了?”山海只是想探寻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是你睡不着,胆小的小王子,还不趁着我一时的好意快快睡着——”
山海被“一时的好意”刺痛,虽然他知道那是经藏在开玩笑,并且裹挟在无边的温柔中,经藏确实履行了他的诺言,对他温柔的像一只帝企鹅裹着自己的蛋,但这只是给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的,等他的怒火平复,等他的灵魂沧桑,他们的交易将失去基础,土崩瓦解、分崩离析。他难过地想着,喘不过气来,可能是因为这个棺材太甜蜜了,可能是因为腰上的臂膀太梦幻了,他不禁为必到的痛苦而心慌,如果要以痛苦结尾,他宁愿不要现在的特权,他收回手,握着经藏的手背,想粗暴的扯开它,把他的温柔也一道儿丢开,但他薄弱的意志跟他薄弱的决心对抗着,他厌恶自己是个胆小鬼,他胡乱想着,不知怎么的想到自己的父亲,还有那个他父亲从来不提的人,继而,他想起先前没有得到的答案,他用手肘捅捅经藏的肋骨,经藏发出一声鼻音:“嗯?——”
“我父亲为什么从来不提我另一个父亲啊?”
“提而无用,徒增伤悲。”
“是他死了,还是抛弃了我父亲?”山海追问。
“后者。”经藏听起来有点生气。
“我猜你去教训了他一顿?”山海心里也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如果经藏没有去,他觉得自己会让他不得安宁的。
“你父亲拦住我了。”
“啊——?!”山海这会儿真的气急败坏了,他完全不允许一个人深切的伤害了他的家人却不受到任何惩罚。
“睡觉吧——”经藏疲惫地说。
“做了坏事情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他自己会惩罚他自己的,睡吧——”
山海再问什么他都不再回答了,无论怎么求他,无论怎样的抚摸或轻刮他的指腹,无论怎样的焦急,最后,山海懊恼地挣出他的怀抱,把他的手猛的丢出去,就像飞抛一本厌弃至极的化学书,离他远远的,贴着那无生气的棺材。
经藏只能无奈的收好了他的破书,抑制住满心的烦躁和抑郁,掉头侧过身去,把那个不讲道理的孩子丢在身后。
黑暗,棺材,呼吸声,沉默,愠怒,羞愧。
十分钟的难堪过后,经藏讲道理的、理智的、有礼数的小王子在他背后扭转着,叹着气,他狠心的没有回头,小王子只好不知所措的攀上他的肩膀,低声说他错了,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带着颤抖的尾音,老天爷啊,你是赋予了他怎样的一副嗓子,才让他发出了这样动人的尾音,经藏无可抑制地转过身子,就像一头迫不及待的刺猬,把他还没有长出钢刺的、虚弱的小刺猬抱在怀里,肚皮承受着小家伙身上软刺的刺扎,近乎虔诚的原谅他,不论他做了什么都原谅他,即便有朝一日他会绝情的抛弃自己,就像刚才抛掉自己的手。
第二天早上与旅途中的大部分早上没什么不同,除了一队南极洲自然人的护卫队,像往常一样的抖擞精神、告别和重新踏上旅途,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可能唯一能引起山海疑虑的就是护卫队队长,说是叫做冷涯的奇怪自然人,似乎对山海热情过了头,还为他拉来了一个小雪橇,就像一顶小轿子,藏蓝色的顶、蓝灰色的小车身,不够大,但是够挡风。里面铺了干燥、温软的毛毯子,还有几个松软的靠垫,绣着清汤寡水的文饰。同样,也给经藏准备了一个,不过比这要大一些。
经藏并没有感到受宠若惊,反而心安理得地掀开挡风帘坐了进去,连礼貌的问候都没有,只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嗤笑、轻蔑、微微的愠怒。山海觉得奇怪极了,但他把这归为了经藏的个人恩怨,高高兴兴、心满意足地享受在软垫上的颠簸。
颠簸——颠簸——颠簸——
昏昏沉沉——昏昏沉沉?
山海努力把自己从昏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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