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忆凉辰》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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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乒乓狼藉,厚厚一沓银票被毫不在意地弃在无人的空桌上,风吹得争先恐后,散落一地。
苏锦凉走了整整一个下午,在这小城的大街上,步履匆匆、盲目乱走,她只是出于本能地想要逃避。
而卫灼然就一直在身后不出五步的距离跟着她,她走了多远,他就跟了多远。
从下午到黄昏,直至这小城的华灯也初上了,千万盏明亮的颜色,苏锦凉才发现,原来不在金陵城,万盏华灯,也是很美的。
姑娘小孩,书生公子,全都挑着明晃晃的灯笼在街上走,檐廊下,屋角下,天幕下,到处都是,到处都那么亮,那么刺眼,到处都无处可逃。
苏锦凉慌乱起来,步子也变得匆忙浮躁,卫灼然急急去追,无奈人行接踵,步履维艰,一身华服被挤得失去了工整。
卫灼然俊眉深锁,视线里只有她,他走得太过焦急,忽然闻见刺耳的女童哭声,才低下头去,只见一童花小辔的丫头正提着红灯笼,哭花了脸地扯他的衣摆:“你弄坏了我的金鱼……坏蛋……”
他无措地安慰,一面匆忙抬头,可茫茫人海却已不再见她。
小丫头忽然不哭了,傻愣愣地张着嘴巴,拖着一沓鼻涕,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他在面前低□来,锦衣玉带,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他颊侧有一道深深伤痕,那是哥哥说过的,只有真正的男人才会有的记号。
她的娘早已是红了脸,拉过丫头的小手柔声地哄:“囡囡乖,这位哥哥不是故意的……
“锦凉!”卫灼然抬头大声唤她,在人群中却全然不见了那个单薄的影子,他的面色刹那变得很是难看,匆匆扯下腰间玉佩,低道一句“抱歉”,便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灯烧陆海,人声漫天,卫灼然在人潮中四处环顾,都是陌生的衣裳,陌生的笑颜,深深的失望和恐惧漫上来,他站在这街市中央不知如何是好。
“锦凉!”
“苏锦凉!”
各色行人路过时,总要对这位眉目焦急的俊公子望上一眼,他站在当中的失魂模样,像丢掉了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
“苏锦凉!你休想再走!”卫灼然立在人群之中,已沉不住平日里的温润静淡,像一把破鞘的剑,蕴着汹汹之气,四下锁寻着那个无影无踪的身影怒声大喊,“我告诉你!我不会再放手!”
“今生今世你都休想再离开!”
四下的人都盯着他看,可他过了好久才听见她的声音,从远远的前方传来。
“你为什么不让我走?!”苏锦凉拖着长长的哭腔,在浓夜里转过身,满天的灯笼照在她轻薄的衣衫上,像一个破败的娃娃,她满脸都是眼泪,朝着他喊,“你为什么不让我还给你……你好自私,你从没问过我想不想要……”
他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心痛得什么都说不出来,竭力推开重重的人群要最快地冲过去。
她站得远远的,哭得声嘶力竭,站都站不稳:“我欠着你怎么走得掉…… 你们都会走……到最后,每一个人都会走!”
她的视线不知落在怎样寥远的地方,“你们要我一个人怎么办……”
他终于一把将她紧抱在怀里,切声急唤:“锦凉,我不会走,我永远都不会走。”
“你骗我……”她哭得像一头小狼,“你们每个人都这样说,每个人都走了!你说今后若是很好就一起走,你说过要我相信你的!”
她愤怒的声音就像在审判一个滔天的罪人,行人纷纷侧目指点,他只能紧紧将她埋在自己胸前,遮蔽掉那些伤害。
“你说以后每年过年都会陪我吃一碗阳春面,我吃面,你喝汤……”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清了,混在风中像一声声哽咽的低嚎,“你说无论贫贱富贵都不会抛下我!我那么相信你!可才十年!才十年!你一有他们的消息就走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过年我都要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还是一个人!那么多个十年都只剩下我一个人!永远都只有我一个人!”
“锦凉……”他像是抱不住她,她的身体蕴着滚滚的力量,那些愤怒、憎恶、绝望与背叛要把身体都冲破,她一直在发抖,战栗得咬牙切齿。她举着一把匕首质问那些抛弃过她的人,却一刀一刀都扎在自己的心上。
他难过得几乎掉下泪来,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胡乱地抚着她的发,更紧地抱着她。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终于耗掉了所有的力气,像个孩子一样竭声尽力地大哭,“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不要我……每个人都有爹娘,你们如果不要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生下了我还要丢掉……”
“锦凉,跟我走。”他也在颤抖,“我带你回长安。”
“卫灼然……长安好远……”苏锦凉胡乱地摇头,“你知不知道我走了多远……你不知道,没有人可以去到我那么远的地方……”
“那就哪都不去,就在这里……”他紧紧抱着她,觉得很冷,“我就在这抱着你,我一步也不会走。”
红红的灯笼层层围围,要把他们烧起来,周边站了许多人在看,热闹的华灯节被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打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龙套掌柜和小二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哈……
痛经真是难受……
103
103、96、轻雨伞下鬓私语 。。。
疏影横斜,清水映日。
苏锦凉花了几十两银子在这小城的宅子中住下来,有清寡素芬的花开在墙头,衬着洗天流云,她试着让心轻朗起来。
那天晚上,卫灼然抱着她说了许多话,她只记得自己很伤心很伤心,掉下的眼泪全都沁到了心里。
他轻轻抚着她的脊背顶发,柔声哄她:“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安心睡上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
他还说,就算天下人都不可相信,他也会永远陪着她。
苏锦凉仰在靠椅上深吸一口气,入鼻的全是清芬:她怎么可能再鼓起勇气,重新上路,去交付给一个新的人呢?她已将所有热情耗尽,只想远远走掉,一个人去往哪里都好。
她皱着眉头抚在心口上,入眼的全是同一个人的音容笑貌,满满当当的,一滴水也渗不下了。
苏锦凉缓缓起身,走去里屋里,倒一杯茶。
她记得那条水光潋滟的秦淮河,微澜水影全漾在他们的身上,卫灼然安慰了她好久也没见起色。
最后,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微微叹了口气。
有一轮圆月、绵绵垂柳,他抱着她,语气轻叹而无奈。
他想要她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忘掉从前,去过另一种生活。
他的语气轻缓而认真,像在试图描绘一卷美好的长图,诱惑着她:“长安很大,美景与秦淮风月不同,你上次都未好好看看,灞桥风雪、骊山晚照、曲江流饮、雁塔晨钟,都是很美的……”
“卫府虽在长安城中,却很清净,有许多合欢、菡萏,我屋子外边有一株流苏,每逢四月开花时便像下雪一样,你一定很喜欢。”
“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不时时住在府里,同你继续游山玩水,若你不想过这种生活,与政事无干,我也可放下,本亦非我愿,只是还要一会,等沂渲的天下定了……”
他还说了很多,她只记得最后一句。
“锦凉,嫁给我,夫妻白首不离,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
秦淮河边的风席席凉凉卷上来,透过薄衫漫到心里去。
苏锦凉放下茶杯,随手散了发去房里睡觉。
她不知道自己还在想什么,在等什么。
苏锦凉,时至今日了你还不死心么?就算你再刻意拉近你们的距离,你还当他是顾临予,他已经姓高高在上的安陵了,你以为你们还像从前在迷雾阵里一前一后的距离,或是袅云顶的两间房,再或者只是山长水远的一路相随,不是这样了……你和他隔了千万重的巍巍台阶,千万座的飞檐精宫,你甚至不知他宿在何处,哪个女人的身旁,你曾经以为你和他只隔了一个杜危楼,其实已隔了千万人。
一直以来,其实都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苏锦凉在榻上翻了个身,一滴眼泪渗进木床的纹路里,她闭上眼睛。
五更天的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苏锦凉其实一直没睡着,她有些惊觉地起身,窗外细雨如帘,珠从檐落,月光染在夜色里,是一片寂亮的深蓝,芭蕉柔软轻拍在窗棂上,她突然被警醒。
那天,卫灼然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进了这座宅子,他说自己会在门外等她,无论多久,他会等着她打开门,给他一个答复。
现已三天了。
只是一个决定而已,有那么难么?放下从前,去过另一种生活。
忘掉他,再刻骨铭心的事情也总会忘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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