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忆凉辰》第150章


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她终于又将他看清楚,也将自己看清楚,她头也不回地跨出门去,抬手抹掉自己所有的软弱,余下一个坚强的背影给他,将别的所有都抛下在殿里。
夜深露重。
张士再次踏入殿来是子夜时分,他知道顾临予的习惯,如非必要不喜欢旁人在旁,他也是接得了侍卫几次消息,实在没办法了,才硬着头皮踏进门来。
他在殿外瞧见皇上一直悬着笔面对一本折子,迟迟未有落下,他知道皇上大概是碰上了什么难办的政事,心情一定不好,今儿这活罪是逃不了了,低首怯声道:“皇上……侍卫来报说,锦姑娘在引风台上,到现在还没下来……”
顾临予在苏锦凉入宫之时便派了亲卫暗中保护,不阻她的自由出入,只将她每日行踪禀告给他,张士不知他用意是何,但圣意,他是不敢妄加揣测的。
片刻,他才看见顾临予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冷声问他:“不知道找人送她回去吗?”
张士七魂被吓去了大半,低下头懦懦道:“侍卫说,锦姑娘好像喝了许多酒,没了意识,丫鬟怎么去劝都像没听不见,又不敢妄行,奴才斗胆……那引风台上寒气袭人,姑娘已上去了好几个时辰,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明黄的袍子在身边一闪而过,再抬头时那宝座上已空了人,只余一本奏折被风翻得纷乱。
他低叹一声不好,立马追了出去,身后带着浩浩荡荡一群太监丫鬟。
张士急匆匆追上去替皇上系上披风,被他一把拽了过来不耐随手系上了,脚下连半分步子也未停。
张士怎么赶也不能赶上他,心想皇上这次是真火大了,这锦姑娘也真是的,就不能少弄点事么,还嫌皇上不够烦么?
作者有话要说:周五果然是人品爆发日,我决定,连更三章!
等下还有一章。
唔,我大概,是要开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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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3、今夜扁舟来诀汝(二) 。。。
顾临予一眼就望见了她,高台之上,她单薄的身影像要被风剪碎。
他一步也不敢停,飞快地踏了上去。
她的身子比他想象得还要凉,冷冰冰的,一点血色也没有,他将她拥在怀里,她已经完全醉倒了,站都站不稳,还说着些没有人能听清的胡话。
他皱着眉头,紧得像凝固了一样:“怎么喝这么多酒?”
张士吓得立刻乱七八糟地回了一通,却发现顾临予压根没理睬他,他心里惴惴的,那话是在问他么?
苏锦凉很不给面子,一口吐了出来,全脏在他的腾龙披风上。
张士吓得脸色都白了,一群下人七手八脚地哆嗦了上去,想将那披风解下来。
顾临予随手松了带子,打横将她抱起,头也不回地大步下了阶,张士腿还发着软,又不得不赶忙追上去,将一捧新的披风奉上。
顾临予随手扯过来,覆在她身上,冷声掷地:“滚回去,别跟着。”
张士吓得一动不动,这台上风大得惊人,他周身被吹得冰凉。
他瞧着顾临予大步下阶,纹龙衣摆被高高地扬起,顷刻就入了辽远的广场。
空旷的地方风总是很大,他抱着她大步而行,她吐出来后像好了许多,这会已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他皱着眉,面色很是难看。
他想起在江研的那晚,天上开了漫漫芳华,她眼睛亮亮的,亮过所有头顶被耀亮的瞬间,她嘴咧得大大的看着他:“所以你看看,虽然我不喝酒,但是我喝起酒来还是很少醉的呀,只有开心的时候才醉!”
他心痛得不能自已,胡乱地推开枕云殿的门,大步跨了进去。
殿里没有点灯,异常的幽暗,丫鬟匆忙起身才看清来人,慌乱地全跪倒在地。
顾临予俯身将她轻放在榻上,低声斥道:“全都出去。”
夜凉如水,夏日里,被子是蚕丝薄薄的一层,她好久都未能暖起来,他便又将她扶起身,拥在怀里。
他的手比她的还要凉,却不自觉,只紧紧握着她。
她在他怀里了无生气地耷拉着头,侧脸苍白憔悴,顾临予看了好久好久,最后重重地叹气,极疲惫极寥落。
“你为什么不走呢?”
他的声音突然响在这清冷的殿里,极是干涩。
他拥紧她,让她昏睡的脑袋靠在他怀里,他低低地问她:“总是这么固执,难道真要我亲手赶你走么?”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好,冰凉的手指滑下来,触到她渐渐有了温度的面颊,他笑得很苦涩,一动不动地凝着她紧闭的双眼。
“我很自私,我做不到亲手把你推给别人。”
他紧紧闭上眼睛,长睫在夜色昏暗里止不住地轻颤。
“你知不知道她不是这世之人,轮回有司,天地有命,四年之期一到,她便要走?”
“你知不知道你今后要为她怎样?”
……
“若是不想,便要狠下心,绝情绝意。”
她将那根黛蓝簪子拔下来,推合着让他握住,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叹气道:“走吧……”
那时桃花高飘,日光晴好,他怎知,他今后会狠心不下,绝情不了。
他并未作他想,只愿陪她走过这余下两年,远远的,守她平安,护她自由。两年后,她回到她的世界,不要有无法割舍的牵挂。
他想做的不过如此简单,可每一下都像在心上凌迟,怎么下手都是错,怎样用力都会鲜血淋漓。
她在他怀里睡得无比安然,像一个浑然不知的孩童,做着一个甜美的梦。
她一无所知。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长夜应走去大半了罢,顾临予知道他该走了,再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生出怎样的不舍来。
他替她掖紧被子,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又仔细又小心。
天上有几颗缭乱的星子,像碎玉一样,光泽虽然黯淡,但已足够照亮一些东西了。
她大概是感觉到了那即将被抛下的恐惧,本能地在他离开之前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脸贴在他快要死去的心跳上,昏喃地叫他:“不要走……”
她每次只有在醉去或者昏睡时才敢开口留他。
第一次是在袅云顶,他替她拔了箭,扶她睡下,她突然拉住他欲去的手,呢喃着唤:“顾临予……”
他不知道为什么,竟就那样留下来,陪她坐了整夜。
第二次,秦淮河,她喝醉了,眼里有一层朦朦的亮光,天真地笑起来,嘴角扬得像小孩一样委屈:“顾临予,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可不可以不要走……”
他依旧不知道缘由,只是沉默地对着江风皓月,又陪她坐了一夜。
这一次,他终于知道了,可他却不能留下来了。
顾临予的手不可控制地颤了起来,握在她紧环住他的手上,怎么也用不下力去,他紧闭着眼,双眉蹙得如他再也无法释怀的牵挂一样。
他想起很多事,纷纷乱乱如大雪盲降。
那时他还穿着轻飘的白衣,靠在飞瀑溅潭的落酣泉边,握着一只笛口莹亮的玉笛,来去自由。
她背着一个重伤少年莽撞地闯进了视线里,头被压得抬不起来,怔怔地望着他,而他对今后发生一切浑然不觉,只不耐地皱着眉看她:“什么事?”
那日夕阳昏沉如海,她裸/露的肩膀被染着一片朦黄,他随手解下自己的外衣,“呼”地替她披上,在她胸前软软系了个结,一扬嘴角笑着看她:“信我你就完了。”
可那一次,却也是他自己一点一点抚摩她纤柳下坚强的眉骨,在安静的叶海里淡却肯定地告诉她:“信我。”
他曾经有许多次放手的机会,放手,离开,天涯海角总无关。
他记得最后一次是在江研,他诺她踏遍万水千山的江研,他愠怒汹汹地视着她:“你若要这样便跟他一道走,何苦随我走这尘路!”
她扬起头来,固执得就像他自始至终从未能改变过的一样,倔强看着他:“就是你以后穷得只剩下一碗面,一碗阳春面,我也要跟你走!”
顾临予看见了自己从前的许多样子,曾淡漠疏离,坚定不移,也有过要将她深深失去的恐惧慌张,可没有哪一次,他像这样无力过。
他觉得那个晚上就近在眼前。
寥寥几月前,他还是一个青涩的少年,昂然抬首,不信注定好的许多东西,他看见那时他的表情笃定而执着,望着天上的明月,立誓一般开口:“良辰、美景、佳期。”
他坚定地牵着她走,走上一条他再也无力回头的路,他是那样地坚信:平静、自然、既成事实般地告诉她:“但愿人长久。”
可他忘了在长久前面还有一个但愿。
他不死心地走了很远很远,直到亲手将那个曾踌躇满志的自己摔碎。
顾临予控制住自己的失态,按在她温热柔软的手上,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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