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夕起相思》第59章


哲哲还待欲说,便见海兰珠正直直看着自己。“姑姑,海兰珠自是可以为姑姑和布木布泰绣帕子,只是这绣活和做人一样,有些人天生会绣,有心人怕是穷尽一生也学不会,哪怕找个好的样子再怎么练,也是绣不出原样那般好,又何苦浪费时间?”
哲哲只是笑,仿佛没有听明白。“这话到第一次听说,有趣得很。”布木布泰终于开口。“姐姐,时候不早了,姑姑身子不好,可别传什么晦气给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而且,皇上从昨天心情便一直不好,万一待会来看到什么心烦的人又犯了脾气,那是最最不敬的。”
海兰珠至是知道那个心烦的人是指自己,既然布木布泰给了台阶,她只有顺着下来。
“那么,宸妃告退。”她有稳不乱地退出了清宁宫。哲哲攥着手里的帕子,冷笑道:“就看她打肿脸充胖子,能硬撑到几时!”
整个四月如转眼云烟般去的极快,这么多个日落,他竟真的狠心不曾来看望一眼。
要说她心里不怨那是假话,可是偏又明白宫里四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瞪大盼着看她失势一天。她偏偏不肯低头,照样撑着过活。一步步走来,当真是如履薄冰。肚腹一天天大了起来,她也变得少言寡语,幸亏齐兰不时进宫看望,才说得上话。
有时仰望天空,翔凤楼下晴空万里仿佛如被雨水冲洗过般白得透亮,空灵澄澈的仿佛可以装下任何伤心事,那碧绿红瓦顶的角楼玺壁映着天空,偶尔泛着点点波澜光圈,似乎可以迷醉人的眼睛。
风浮动的时候,吹起了她的衣角。她闭上眼睛,便可以听到衣袂翻飞长空的噗噗震响,似乎只要这样张开手,她便真的可以自由了……真的不禁要问,难道当真只是这一方天地便要葬送后宫女人的一生么?
……
五月中旬,科尔沁来信。并不多的言语,却含有家乡亲人那深沉的思念。那是个浓雾的下午,收到信的海兰珠抱着信函独坐炕角,半卧的姿势很是慵懒,一只穿着水蓝镶银边花盆底子的脚悠荡在半空,她顺着袍角看去,便慢慢怔怔出神。思起科尔沁的蓝天白云,马背上的一张张爽朗笑容突然清晰可见一般,当她伸出手,却只有半悬的那一袭水晶帘子在不时荡来荡去。一直以来这宫里充满了那人的回忆,以至于多到她无处可避。突然想起那日他质问之时,她一时冲动的话:“您不开心你了,全天下的人都会迁就着您。可是,我不开心了,只有您一个人会迁就。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厌烦了,我便一无所有。”想到这里便无法自抑地笑了起来,慢慢变成苦笑,最后终于埋在枕子里不说话,只剩下隐隐的啜泣。
原来……原来便真的一无所有。……
直到整个六月过去大半,她才终于相信他是真的生气。对着永福宫的夜夜笙歌,她只有转开头。
她没想到他竟这样的狠心……乌兰终是看不下去,私下劝慰:“格格这是何苦,天底下有几个人敢跟皇上斗气?你现在怀着身子最是要不得气闷,皇上那里你也是知道的,说几句好话便行,只要他回到关雎宫……”
海兰珠半眯着眼,乌兰不知她究竟有没听进耳里,不过肯定是听到心里了。
但是主子不发话,她也无可奈何。正抓耳挠腮之际,便见海兰珠起了身。
“主子,您终于想通了?”海兰珠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一贯的温婉,示意乌兰搀扶自己到桌案旁。
乌兰本是程亮的笑脸立刻打了蔫。心下嘀咕道,嫁来三年,别的长进没有,这倔脾气倒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海兰珠装作不知乌兰的失落,如以往一般提起笔慢慢临摹。她临摹的是怀素的草体范文,她喜欢草体空灵却有行,自有一种难得气韵。
从前的她对汉学一窍不通,现在却每天习字。她知道花瓶上的纹理是一遍遍刻上去的,人也是这样一次次的趋于完美。
想到这里,突然肚腹传来踢动,她不由得抚摸细声道:“小金子,额娘知道你着急出来,可是再等等……”
不知何时,这样独自对着孩子说话,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又过了半月,竟然有人意外的从宫外托了信。她只看了那信的封皮,便当着捎信人的面纹丝不动地丢进了火堆了。那人却似乎早知有这一着,只是压低嗓子对海兰珠道:“我们主子只是说,他没有其他的念想,只盼着娘娘你平平安安……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他知道……那是谁的。”的c3
海兰珠终被这句惹怒,再无法压抑她的颤抖。“你马上滚回去告诉他,叫他别再自以为是!从今以后也休想再见,休想!”
面对豪格,她生平第一次的恨,可更恨的却是不争气的自己。她紧紧攥着拳,这诺大的皇宫充斥着如此多的爱恨,交织一圈圈漩涡,纠缠繁乱几乎欲要碾碎人的心神,她知道,失了心,便失了一切……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
七月上旬,候鸟盘过一夏,心中深处是竟一片残红风景,渐淡的盛京天空,终开始波澜诡谲。
那个午后她睡得安静,有股子栀子花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梦里他触摸着她的脸庞一遍又一遍。
她抓住他的手,如果是梦,那么她宁愿永远不再醒来。“您终于肯来了么?”他一怔,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毫不掩饰的失望。“如果你想我,为什么不主动找我?”“……人都是有自尊的。”他察觉她半垂着头,不知道是不敢看他,还是不想看。
“原来对你来说,自尊比我更重要么?”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心情好坏。
她一怔,竟答不出他来,但心底一个声音却在清晰呐喊否定。“今儿个我听御医说你的胎位不正,还想着你会不会在害怕……看来你一切都好,是我多虑了。”
她只觉眼前明晃晃一片,转瞬间便要离去。心仿佛被人剪成一片片撕碎,疼得无法呼吸。
一瞬间,他以为她会留住自己,可是那种仰望自己的脸只有寂寞和悲伤。
她知道,他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可可悲的是,连在梦中,自己竟也无法有勇气说实话么?
“您说过,您会疼我宠我一辈子,难道您都忘了么?”他半踏在关雎宫门槛上的黑金暗龙双绸马靴遮不住的华贵,袍角轻轻扫过又仿佛寂寞地半荡在空中,一切那么虚无,就如同这梦境,仿佛伸手便要破碎。他的容颜半掩在光晕中,斑驳黯淡。以至于她根本无法知道他此刻千回百转。
“……都忘了吧”过了不知多久,她猛地回过神。怔怔坐在炕上,那一席锦被掩不住的凄凉。
真的只是一场梦么?
梦里梦外,凄凉无处可话。七月梅雨天,窗外那些淅沥的雨水仿佛断了线的泪珠,滚过关雎宫外的小道,窜成小溪,竟一路延绵到了衍庆宫。的08
海兰珠这日起得很早,却不肯用早膳。身子越发的臃肿,加之缠绵潮湿的七月天,她连心里也总是湿漉漉的。
乌兰跪在炕下,愁得眉头紧蹙。“格格,您总是得用些。不然我去翔凤楼守着,只要皇上的御驾一到,我立马通知您——”
海兰珠倔强的转过头。“我……不在乎他。”“您就嘴硬吧。”乌兰叹了口气,她其实很清楚海兰珠为何食不下咽,与皇上赌气固然是其一,但齐兰难产怕才是主要原因。她知道自昨天消息从鄂硕府传进关雎宫开始,海兰珠便一直放不下心。
海兰珠执起绣了一半的花布老虎便听得外面传来吵嚷声。“是谁在争吵?”在职的安达礼很快回报。“回主子,是衍庆宫那边丢了东西,淑妃娘娘正呵斥奴才。”“巴特马?”很少见她会发脾气。“怕必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了。”看到安达礼心不在焉的样子,又道。“安达礼,我准你回家探视……”说到一半,安达礼已经跪下。“娘娘,这万万使不得。”乌兰笑道:“如何使不得,关雎宫不比其他的宫,只要你心里记得娘娘的好,那就足够了。”
“快回去吧,齐兰难产也有一天一夜,我心里总也不踏实。还有记得跟安慰你兄长。”
安达礼犹豫了下,终于领命而去。待到中午的时候,便听关雎宫门外有三两个侍女来见。乌兰出去后,很快怒气冲冲返回。“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没想到一天到晚安静的不像个活人的淑妃竟然也这么仗势欺人,竟然爬到格格的头上了!”“又出什么事了?”“衍庆宫自己出了内贼找不出赃物,竟然跑到咱们关雎宫来喊抓贼,简直是目无王法!”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海兰珠只是笑笑。“格格!您怎么总是这样让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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