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王府,玉廷王再三推辞才终作罢——当然,躬亲教导是不是以为人质,调军护卫是不是心存怀疑就不是人人都能想到的层面了。
而今帝君雷厉风行地拔除韩党,又怎不令人揣测是在为异日新君即位扫除障碍?若兵权花落玉廷王府,众人的猜测则更近一分。帝国在平静地度过了三十年后,终于又将面临朝局的重新洗牌。韩家已倒,未知与其并立的左氏又将如何。
军权且暂不议,帝君对玉廷王的“有请必准”倒是在韩嚭一案上也未例外。尽管朝堂上自觉颜面有损的帝君拂袖而去,但三日后还是收回成命,重发敕令,改判“满门抄斩”为“首恶不赦,女眷、黄口男童发配极北”——韩嚭的长孙今年才满九岁,也即是说这宗大案尘埃落定后韩家走上刑场的只有韩嚭及其长子韩甘、次子韩凭、三子韩夜四人而已。
韩氏父子是重犯,重犯的一层含义是每个人有单独的牢房,且相隔甚远;另一层含义是牢房虽简陋,但尚整洁,留给死者最后的尊严。
一张床榻,一张桌案,供给薄酒。
韩嚭不愧大将风度,须发整洁,盘腿榻上,闭目养神,只有细看衣上被展平过的褶皱才能想象到被捉拿时厮打的狼狈。花倾之静静地站在牢房门口。韩嚭此人最大的缺点是“贪”,贪财贪权贪心无餍,不但一人贪,连带手下同党一起贪,单只是他们控制的玄都与海都间的商道这些年盘剥的商旅不计其数,所获资财千倍于千户中产之家年入之和。单此贪墨一罪足以将韩嚭推上断头台,但因商晟纵容包庇,花倾之才不得不搜集证据,甚至罗织罪名给韩嚭凑了个“十罪”的整。但不管是韩嚭的贪还是其他罪名都不是花倾之要杀韩嚭的主要原因——花倾之要杀韩嚭,是因为韩嚭背叛了凤都,而他答应过师父要为凤都报仇。
韩嚭幽幽睁开双眼,与花倾之目光相碰。牢门外的玉廷王淡淡一笑,韩嚭脑中轰然炸开:或许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要他命的人究竟是谁!
花倾之没有理会身后韩嚭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的目光,转身离去,皂黑靴子踏过地上干草,似重还轻:若不是韩嚭,二十年前凤都一战不会死那么多人……
提着两个酒坛,花倾之缓缓地沿着牢房间的通道走到尽头,最里一间关着韩夜——三公子身穿白袍,双眼微合,左肘支撑身体侧卧榻上,屈左膝,支右腿,右手三根指头好似全不用力地夹着筷子,手腕旋绕,随意又不失节奏的敲打着身前盛酒的陶碗,“叮叮叮叮”。披散的长发遮了半张脸,露出淡泊宁静的神情,带着些微暮春的醉意。不出仕、不娶妻、不蓄须,韩夜的所作所为可谓离经叛道,但他风流妩媚的面相和洒脱不羁的才气却让人觉得他的不合世俗自然而然,仿佛这种人若不如此倒有悖情理。
花倾之驻足微笑:韩三公子,不论他是锦衣华轩,还是身陷囹圄,仿佛随时随地都能让自己置身于桃飞梨落、歌舞晏晏之中,避世忘忧。示意狱卒打开牢门,花倾之没有看韩夜,径直都到案几前,将酒坛置于一侧,摆开两个碗,“狱中的酒恐怕味淡,我带了好酒来。”搬起酒坛,斟了两碗,这才转过头来道:“我知道韩将军的事与你无关,你是被连累的。”
开锁落锁的时候韩夜就已睁开眼了,花倾之未看他,他却一直注视着花倾之——今日玉廷王一身浅鹅黄,黑色披风,温和淡雅中透着贵气,让住久了牢狱的人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然而希望,韩夜是不奢求的,他只在乎美酒。
懒洋洋地舒展身体,韩夜从榻上下来,将头发一拢,拾了根闲极无聊时结的草绳系在脑后。施施然走到花倾之对面,跪坐下来,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韩夜不屑,“玉廷王何必惺惺作态,扳倒韩家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人说吃人嘴短,韩三公子倒是酒才入喉就不领情了。
花倾之不慌不忙地倒酒,淡淡道:“韩公子,说话要有凭据。”
韩夜横眉冷对,“凭据我没有,但我比我父亲看得清楚!”
花倾之不承认,也不否认,却沉下脸来,不再做韩夜所谓的“惺惺之态”,冷道:“你虽不涉案,但糟蹋过多少女子?定你一死,有何不甘?”
韩夜心里只有讥诮:好啊,来为商莹报仇吧!
“不错,我是玩弄女人,可你呢,你玩弄权术!我是害了不少女人,可你会害死更多的人。用天下血流成河的代价雪你一人之仇,我是无耻,可你就好到哪里去了吗?”见花倾之无动于衷,韩夜恼怒,他讨厌那种云淡风轻,一切阴谋诡计、伤心失意都不着痕迹。“你一定奇怪陛下为什么会知道傲初尘的身份吧?”
“傲初尘”三个字刺得倾之心下一痛,他凝眸逼视韩夜。
韩夜对花倾之的反应很是满意,眼神得意得飘了起来,“因为十几年前你们来钰京时我在街上见到了她,而后秘奏了陛下。是你的错,那样貌美的妻子该关在家里才对,哈哈!”肆无忌惮的大笑,他想花倾之一定会愤怒地扼住他的喉咙。
如果在几年前,花倾之一定会杀了韩夜,但现在他不会了,因为他想通了:害死初尘和孩子的是他的不争、是他的放手,与旁人无尤。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尽到为人夫的责任。”猛地灌了一碗酒。
韩夜愕然,不曾料想会是这样的结果: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如此吧——他们关系并不融洽,从第一次见面就结下了梁子,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互相不了解。
花倾之编纂《正地志》和前朝史时看重韩夜之才,要他参与。韩夜心里并不抵触,在他看来,这比起帮着父亲去贪去害人好上不啻千倍。但他每次仍是故意找花倾之不痛快,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抬去,而花倾之则毫不客气的派人用凉水将他激醒。两人互相看不顺眼,花倾之看不惯韩夜的风流,韩夜却恰看不惯花倾之的正经,花倾之看不惯韩夜的不行小善,韩夜却又看不惯花倾之的专行大恶——谋逆之恶。但这却不妨碍他们彼此的欣赏和同情,尽管从不说出口。
“花倾之,我们生来就是敌人,在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就是如此了。”这难道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韩夜心下自嘲。
花倾之道:“我不信命,不过除了对女人的态度,我欣赏你。”
韩夜没想到自己临死之前还能得到这么一句中肯的评价,苦笑道:“可笑赞赏我的人竟是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敌人。”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敌人。”花倾之举杯。
韩夜大笑,“好个从来都不是敌人,花倾之,你这酒不错,是什么酒?”
微笑,“毒酒。”
……
明政殿。
花倾之跪在殿上,商晟来回踱步,站定,手拿奏章指着花倾之的鼻子骂道:“花倾之!玉廷王!!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说让朕放过韩家老小,好,我放,可你为什么又私自处决韩夜?你修律法不知道这样做是死罪,不知道知法犯法是罪上加罪!你看看,你看看,弹劾你的奏章都送到朕面前了!”商晟气得抡起胳膊——那要是他儿子,他就一巴掌扇上去,但忍了忍,只是将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韩夜跟你有什么仇?”
花倾之道:“无仇。”
商晟更怒,“无仇你私自处决他?”
花倾之道:“韩夜受韩嚭牵连,本身无罪,应该给他留个全尸。”
“你……自作主张!”
“陛下因何事发怒?”季妩身着绣百花的品红长裙,高髻金钗,并不刻意用厚粉掩饰的皱纹蕴含着岁月的深度,反而透出别样的威严与雍容,气质高华,无人能及。她似乎是一个经得起老,也不怕老的女人。
商晟见是妻子,怒火顿时压下了一半。季妩俯身拾起奏折,只略扫了几眼便对商晟道:“陛下,韩夜死都死了还计较什么,难道为了一个罪人追究倾之不成?至于谏官的话自然也对,但重罚轻罚全在陛下,我看罚俸就好了。”——谏官再耿直,也不可能真就逼着帝君将“准”太子如何了,若有人居心叵测,借机兴风作浪,商晟更是第一个不能允许。
商晟并未消气,不想如此轻易饶了花倾之,但又想接了季妩这个台阶,索性甩袖不理。季妩合上奏章,问倾之道:“听说你从锦都回来后竟在府中中毒?”
“什么?有这种事?何人所为?”商晟瞬间将花倾之私自处决韩夜的事抛在脑后。站在他身旁的季妩莞尔一笑。
花倾之想:此事他未令家人声张,季妩如何知道?但想到刚刚今朝在屏风后焦急的露了下脸,便了然了。“回陛下、娘娘,只是食物相克,吃坏了胃口而已,已经好了。”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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