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孤儿》第129章


倾之、阿荣大笑不止。团儿笑着领了两个孩子别屋去玩。
酒饮了三坛,阿荣的情绪渐渐激动,“当年我怨过公子,骂公子认贼作父,还赌咒发誓与公子再不往来,如今想来却是错了。没有公子护着锦都,我们哪能过上这样平平安安的日子?”他拉着倾之的手,泫然泪下,“是我对不住公子。”
倾之看着阿荣,只是淡淡道:“什么都不要说了,喝酒吧。”
又喝了些酒,说的什么却记不清了。临走时梅嫂要倾之收回玉佩,倾之看那幸福偎依的母牛和小牛,心中忽然满是对自己自欺欺人的嘲讽。
“不过是块好看的石头罢了。”倾之道。
从阿荣家出来,倾之走得很慢,沿着冲华街,细心观察着几十次走过却从未关注过的路人的神情——黄发垂髫,陶陶自乐,幸福愉悦和满足从每个人的眼底洋溢出来。家家植花,户户馥郁,倾之驻足:这不就是父亲在世时的锦官城吗?
到家时天色已晚,家人没有料到公子此时回来,绾芳苑尚未掌灯,只有门口屋檐下两盏长明灯孤独地亮着——他怕夜色太黑,初尘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倾之吩咐家人不必麻烦,令其退下,独自坐在台阶上守着长明灯。天上明星,地上明灯,晚来风寒,夜露沾衣。约是到了半夜他才回房休息,翌日醒来已近正午。洗漱过后倾之来到桌案前,墨玉镇纸下压着一张他在十五年前写下的字条——“已至钰京,见字盼往”。他想:初尘回家看到他留的字,会去钰京找他。
脸上浮出微笑,断非喜,亦绝非悲,或许是负气,是怒极而笑。倾之袖起字条,敞开大门,清晨的阳光泼洒了一身。掀起灯罩,烧了字条,熄灭了两盏长明灯。在初尘死后的第十五年,他终于可以面对:她走了,再不会回来。
在锦官城清净闲适地过了一月,一日家人送来信鸽,钰京传来的消息,言“事成”。倾之看了一眼,吩咐家人准备行李,喂饱马匹,他即日返京。
在玉廷王离开的两个月中钰京发生了件惊动朝野的大事——三十年圣眷无减的天执右将军韩嚭因属下贪墨而被追查牵连,经过一个月秘查秘审,竟被纠出“欺君罔上、结党营私、拥兵自重、勾通外夷、粢肆贪墨、构陷忠良、卖官鬻爵、徇私舞弊、尸位素餐、纵奴行凶”等十款大罪。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传言帝君顾念三十年君臣情义,尚在犹豫,倒是帝后季妩及时扇了枕边风,言说“韩嚭不杀,难正朝纲,韩氏不除,难平民愤”,于是韩家再无翻身机会。韩嚭免职下狱,盛极一时的韩氏家族被抄家罚没,只待最后定罪,满门抄斩。可谓其兴也勃,其衰也倏。涉嫌此案被谪、被罢、被流放的各级官员亦不在少数。
然而这一切都与玉廷王花倾之无关,在朝中暗流涌动、剑拔弩张时他因每年此时回锦都祭拜亡妻,顺便核查食邑之内一年的账目而远离漩涡,不在京中。
倾之返回的时间刚刚好,十日后韩家将被满门抄斩,他还可以从容斡旋。
一进家门花倾之就被子车青青缠住,青青今年十四,已出落成了个大姑娘。青青抱着三叔的胳膊,边走边告状道:“三叔,你不在家时今朝欺负我。”
花倾之知道自己的独子虽长青青一岁,却不似青青一张巧嘴,满肚心眼儿,谁欺负谁他心中有数。“噢?他如何欺负你?”却仍是认真问道。
青青先是高兴道:“三叔,你不知道,你走的这段时间今朝升了风翼卫的小队长。可是,”转而一脸愤愤,“我要他带我进宫去玩,他却说什么都不答应。”
“就为这个?”花倾之笑呵呵道,“青青的意思是要朝儿擅用职权?”
青青蹙眉,瘪嘴道:“哪有那么严重?”
“风云两翼护卫禁宫,保护陛下和娘娘的安全,若是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亲故进去转转,那成什么了?你当是东市的菜场啊?”花倾之打趣道。
“可是……”青青不乐意地站住不走,撅嘴道,“人家好歹也是玉廷王的亲亲侄女,连帝宫都没进过,说出去多丢人。”
“青青!”一声呵斥,迎面走来的是青青的父亲,子车行已。
青青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连她那冷冷淡淡的娘亲都不怕,可就是害怕爹爹。她赶紧松开抱着三叔胳膊的手,讪讪地站在一边低下头去,蚊声道:“爹爹。”
行已上前责备道:“三叔才回来,你就缠着他。”
“爹,我没有,我只是好久不见三叔,想他而已。”青青狡辩。
行已欲出口责斥,倾之伸手阻拦,对青青道:“你想进宫,改日三叔带你去。”
“真的?”小丫头顿时两眼放光。
花倾之笑道:“三叔何时骗过你?”
青青旋即眉开眼笑,福了个身,俏皮道:“爹爹、三叔,你们商量要事吧,青青告退。”转身轻轻盈盈、连蹦带跳的跑了。青衣绿带,飞扬如春。
行已在后面摇头,叹气道:“这孩子,整日像匹脱缰的野马。”
倾之走过去与行已并肩,望着青青离开的方向,露出宠溺的微笑。他是爱极了孩子且宠极了孩子的,许多年前他就十分憧憬初尘所说的那种一群孩子叽叽喳喳满院跑闹的情景,可如今大哥行已与大嫂植兰膝下只得一女,二哥去罹与二嫂杜蘅若即若离、不提感情,而他也只有独子今朝。偌大的玉廷王府就只有两个孩子。今朝性格沉静,若非青青每日像只欢快的雀儿爱说爱笑,那这个家就太冷清了,冷清得让人不想住下去。自从父母抛下他,自从哥哥死了、妹妹丢了,花倾之就知道,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会是孤单。比死亡尤甚的孤单。
“这才热闹嘛。”透出一丝令人不忍的寂凉。
“好了,”行已拍拍倾之,道,“进屋说话。”
倾之与行已进屋,入了密室,随后去罹端来青饮,还在腋下夹了份卷宗——如果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的三位主官看到这份卷宗大约会连惊带吓,因为这份为韩嚭定罪的案卷现仍保密,理应只有五个人见过,陛下、娘娘和三司主官。但况后去罹,或者说是他背后的玉廷王府就是有本事将秘密的案卷搞到手,然后一字不差地呈现在玉廷王花倾之面前。行已展开卷宗,倾之“咚咚咚”盏茶下肚。
“扶芳哪有这么喝的?当是饮马呢。”去罹抱怨。
倾之伏案阅读卷宗,他掀起眼皮快速地看了去罹一眼,说道:“口渴。”
去罹哂他,“早知如此,不如打井水给你。”
倾之但笑不驳,将卷宗看完,微微一叹,“韩嚭得意得太久了。”
去罹腹诽倾之卖乖,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是玩到兴趣索然了吧,不然你舍得杀他?你算算自己放弃过多少拉韩嚭下马的机会?”
对,也不全对。倾之笑道:“之前韩嚭虽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我们却不能保证一击必胜。若不能一次扳倒韩嚭,被毒蛇反咬一口反而不美。况且那时商晟对我没有足够的信任,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势力,韩嚭一倒,左都渔翁得利,于我们却并无多大好处。而现在韩嚭让出的这天下之半的兵权,我们可以去争取。”顿了顿,“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再有,”倾之起身道,“韩嚭老了,不赶紧下手我怕他哪日两眼一阖,我们想报仇也没机会了。”
行已点头,道:“韬光养晦,守拙待时,如今对商晟也要尽快动手才是。”
目光中闪过片刻复杂和犹豫,“商晟……”倾之倏然闭口。而行已、去罹也同时注意到他痛苦的表情。“怎么了?”两人急忙扶住倾之。
倾之只觉胸口闷痛,呼吸不得,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猛咳一声,吐出大口鲜血。那血正溅在行已手上,眼前的变故令他大惊失色。
“茶里有毒!”行已大叫,一面扶了吐血不止的倾之,一面吩咐去罹,“去找植兰!”而后者正望着由他亲手端来的茶器发呆——那是杜蘅交给他的。
她道:“这是我新调的扶芳,你正拿给公子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卷O(∩_∩)O~
祝大家中秋快乐
十步杀
章二】十步杀
灌药,吐出血水和药水,再灌药,再吐出血水和药水……去罹实在看不下去,转身逃走,奔回自己的住所。“砰”,门被拍开,杜蘅背门跪着。
扭头见是去罹,杜蘅施施然起身,对去罹道:“来,给我父亲和大哥上柱香吧。”她的身后是杜宇和杜云生的牌位。一切毋庸置疑、不言而证。
“是你在茶里下了毒!”
“不错。”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杜蘅哂道,“好,我就告诉你!这十五年来,我无一日不记得父兄之后、锦都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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