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策》第48章


那人惊叫:“将军!我不是奸细!”
云渊毫不理会,一挥手,几名武士上来,一刀把“奸细”的头颅利利索索地砍了下来,用长枪高高挑起,鲜血冒着热气,顺着枪杆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云渊转身看向密密麻麻的武士与将军,喝道:“这奸细企图乱我士气,这就是下场!我们八年来与胡人多次交锋、连战连捷,这一次,也不会例外!虎贲听令,奔赴盘马坡!”
第三十章 双凤雏
朔方战报尚未传到凉州的时候,凉州百姓还沉浸在新春未褪的欢欣热闹中没有回神。
大雪时断时续,在这入夜的时候,一弯弦月爬上天际。冷光照上积雪,似乎要与天地同化为一片琉璃。
一辆马车停在一座朴素的宅邸前,两匹驾车的马儿打着响鼻,呼出的白气都几乎要结冰。远处天际烟花爆竹的光时隐时现,还有凉州百姓隐隐传来的欢呼,但这些热闹衬托得这座寂静得宅邸更加寂寞。
一个一身白衣、腰别洞箫的身影从马车上跳下来,他的车夫赶上前在门上拍几下,一名打着哈欠的家奴慢腾腾地一边开门,一边不耐烦地问:“谁啊!”
尽管是一名家奴,来客还是彬彬有礼地退后一步,双手交覆躬身一揖,笑眯眯地呈上一张名帖:“叨扰了,这是在下名帖。新春佳节,冒昧前来拜访简大夫。”
家奴接过名帖,却从门缝里看到来客,一激灵一下子几乎跳起来:“太傅!”
这是一座幽静的府邸,并不很大,在冷月积雪下寂静得悄无人声,与外面的热闹像是两个世界。王览被家奴带到一间阁室,里面点着一盏昏黄的灯烛,似乎有人随意地拨动琴弦,“铮”的一声,沉沉的琴音划破寂静,却不成曲调。
家奴正要通报,里面的人已经平静地开口:“太傅月夜前来,简歌恭候多时了。”
王览微微诧异,简歌已经迎了出来。他一身宽大的布袍便服,头发随意披散肩后,绝世的姿容映着月色积雪,恍惚让人感觉像一尊玉雕,不似真人。
简歌对王览拢袖一礼,微笑道:“当日阳谷关下,琴箫合奏之后,在下就在等着何时与太傅秉烛夜谈。可惜数次直面相对,居然都没有这个机会。”
一人在台阶之上,一人在积雪之中。王览同样拢袖覆手,与简歌同时深深一拜。二人抬起头,相视一笑。
两人行的都是谦让贤士的揖让礼。月色之下,双凤雏终于真正地直面相遇。
“双凤雏”,这两个名字似乎总是一起出现,永远并列在一起;同样名震北陆,却相隔千里,从未谋面。贤士与贤士,彼此之间,也许本来就存在着神往、仰慕以及一种带有挑战性的好奇。神交已久,这是只有双方才明白的一种惺惺相惜。
“沧海横流,足下清高迈俗之雅士,流寓乱世,实在有辱风华、明珠埋没。”二人在室内牵袖对坐,隔着一方矮几。王览微笑道:“梁国凤雏,可愿在这河西之地,敛羽休憩?”
简歌轻轻一笑:“天下局已乱,凤雏之名又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执棋手手中的棋子。如果可以,在下宁愿一杯薄酿、一把古琴,一叶扁舟、一寸鱼钩——远避世外,太傅难道没有这样的奢求?”
月色与雪光从窗口斜斜照进来,正好照在一炉袅袅燃着的紫矶香。一名青衣小童上来,斟上两盏清茗,又轻轻退下去。
这样的月夜,似乎正是让人的魂魄都在冰雪的微光下洗濯清净。
王览一时轻叹:“在下出山之前,曾隐居苍梧山中。看青山、枕寒流,吹箫暮色、目送归鸿,这样的悠闲,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仿佛又回到八年之前。那是晋愍帝元熙三年,冬,一个滴水成冰的酷寒天。一名浑身血污、饥寒交迫的落魄少年,一箭射破苍梧山虚伪的寂静。
“十年之内,我会惊动天下!”
简歌叹息:“太傅如何自江左千里跋涉而来?”
“也许是……”王览眼睛里闪过一丝追忆的光彩,微笑道:“为了一点热血。”
“热血?”
王览神色温文,慢慢说出四个字:“天下兴亡。”
简歌一时震动。
他慢慢道:“太傅,比简歌……幸运太多。”
这一句,却包含了多少难以言说的胸中块垒!同样是双凤雏,一个遇到了真正的明主,从此风云动荡,一展雄才;而另一个,亲自布置了一盘自伤三分再伤人七分的棋局,只能一个人咬牙走下去。
哪怕被所有人所背弃,被最珍视的人所背弃,也没有了回头的路。
落棋无悔。
“那么,大夫呢?”王览微微一笑,看着他道:“大夫又是为了什么,选择放弃了一杯薄酿、一把古琴,一叶扁舟、一寸鱼钩的——避世希求?”
他神色温文,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简歌的神色。
简歌垂眸,掩去一闪而逝的暗芒。他淡淡一笑,缓缓道:“为了我的宿命吧!这个世上,像太傅这么幸运的人,实在太少……”
他抬起头,微笑道:“太傅深夜前来,在下居然忘了。太傅是江左人士,在下这里倒是有一些苍梧燕苏茶,太傅多年不归江左,可曾忘了燕苏茶的味道?”
他显然对自己的过往不想多谈,刻意引开了话题。王览看着他起身前去取茶,眼睛里闪过一丝莫测的光。
这间书阁的摆设,一方矮几,一方书案,一架古琴,跪坐的席上铺了毡毯,朴素简单。书案上被压着一纸墨痕,从王览的角度看过去,正好露出几个字——歌断青山歌回风。
他心中一动,慢慢走过去展开来。
上面如刀刻一般,一字一字,笔触沉郁孤冷,写了八句诗——
摧藏吞声跪长空,故国百年不相逢。
重临桑梓惟作客,空悲黍离哭无声。
三江事随逝水往,九天云俱旧梦崩。
望尽烽烟望长安,歌断青山歌回风。
黍离之悲!
王览眼睛里锋芒一闪而逝。他轻轻叹口气,走回坐席,不动声色地等待主人的归来。
而与此同时,一匹神骏马不停蹄,映着同一弯弦月与雪光,带着满身风沙与鲜血的味道,向凉州的方向急驰。
他背负的虎贲令旗,让他一路畅通无阻——
五胡反攻,朔方告急!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从大漠来的晨风吹进内室,掀动厚重的垂帏。偌大厅堂,漠漠空旷,一室冷寂。
巨大的羊皮地图悬挂在对面墙壁,中央的案几上堆放着一摞案牍。案角一盏青铜灯,燃了一夜,将熄未熄。
公子怀璧披着一件雪白的貂裘,在地图、沙盘、模型、案牍之间已经待了一天一夜。
公子府的气压,这几日终于压到最低。昨日凌晨,朔方战报被飞马传至公子怀璧手上,公子面无表情地看完,挥退了侍女和随从,独自一人走进议事厅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整整一天一夜。
他擎着一盏灯烛,研究战图已经有一会儿,终于轻轻叹口气,转身在案几后席地而坐,伏在案上,用手揉了揉皱紧的眉头。
这张面容其实很英俊,却一向让人望而生畏。此刻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被掩盖住,一双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两道阴影,刀刻般的轮廓也似乎柔和起来。也许是因为烛光,那飞扬跋扈的面容,此时竟有一丝轻淡的忧郁。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公子怀璧依然保持那个姿势,闭着眼睛,沉沉道:“进来。”
东方的星子还没落下,映着积雪,闪烁着冷光。门外侍立的侍女偷眼看着迎着晨光、踏雪而来的佳客,忍不住提醒道:“公子心情不好,您要小心。”
来客对她们温文一笑,侍女们便悄悄红了脸颊。
“吱呀”一声,来人推开门,环顾一圈,看到铺着厚重波斯地毯的厅堂正中,半伏在案几上的公子怀璧,皱了皱眉头:“你一宿没睡?”
“不妨事。”公子怀璧没有睁开眼睛,随手一挥:“请坐。”
帝都特使在他对案坐下,沉声道:“我听说了。粮草被劫、两支千人队全被屠戮;紧接着左贤王大举反攻,昨天夜里拿下了盘马坡,三国联军退守沙枣林。如果不是云渊反应敏捷,虎贲援军拼死力战,朔方城北门已经被攻破了。”
朔方战局陡然逆转,羌胡左贤王反守为攻,盯住了三国联军这个软肋,一战将他们打得闻风丧胆。胡骑本就骁勇,这次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五胡大军自各路开始全力反攻,朔方战局顿时急转直下,十分危急。
公子淡淡“嗯”了一声,慢慢道:“军心不稳、各有异志,三国联军的精力都用来想着怎么牵制我了,难怪在胡人刀下弱不禁风。”
他随意地指了指前面的一座沙盘:“你自己看吧。盘马坡背靠月牙山、面临秣马谷,地势险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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