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晚》第42章


未晚缓缓站起身,整个心似空了一般,站着久久不能动弹。
她看着络掌柜将披肩搁在桌上,然后死死地盯着它,眼眶一点点泛红,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
握拳的手,指甲已深深地陷入掌心。
“剑锋了喂了毒,是要置人无死地,一剑封喉,很快就去了,没受多少苦,应该是高手所为,马夫都没有察觉,”洛掌柜有些不忍地看着她强抑着悲伤的神情,“天气冷,马车上铺了厚褥,血流了整张褥子,但没有在路上留下什么痕迹,该处理的我都处理干净了。”
“找个好地方葬了,不要声张,”未晚深吸一口,仰天逼回眼中的泪,“等事情都过去了我再去看她。”
洛掌柜点头,默然退下。
——我希望回来的时候能看见谢大人。
嫣然笑语仍响在耳边……她痛楚地闭上眼——她连看舒儿最后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她知道是自己害死了舒儿,如果不是舒儿,今天遭遇不测的可能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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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要出门?”洛掌柜望自楼梯上缓缓步下的女子问道。
冬日清冷的晨曦透过窗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那张脸异常沉静,只有那双幽黑的眸子,仿佛冰冷的湖水一样,寒气逼人。
“我要去趟宫里,这封信麻烦你送到贤王府,”未晚将手中的信递给他,“晚上我有事要和你谈。”
洛掌柜微微一震:“是。”
暖炉一烟,梅蕊初绽。
珠帘深处,有琴声曼妙而来——燕雁无心,瘦湖西畔随云去。烟笼寒水,吹笛到天明。
再听到一样的曲调,已少了几分从前的清冷,多了一些幽怨。时光匆匆而逝,从杨柳岸到重重深宫,风景改变,人生也在变。
嘴角漫上一丝苦笑,她抚着掌相应。
掌声方落,帘幕被宫女拉起,冷香浓从里面迎了出来:“这番豪爽行径,肯定是你。”
未晚微笑:“香浓姐的琴声一直那么好听。”
“怡情小调而已,就算是高山流水,没个知音也无趣。”冷香浓自嘲一笑,明眸望着她,“多日末见,到我这里有事?”
“香浓姐觉得我来找你有什么事?”未晚接过宫女端上来的热茶,目光落在窗外,“想不到你还真移栽了这些虞美人过来,可惜都谢了,我没看着花开的模样。”
“你们都下去吧。”冷香浓屏退左右宫人。
“要是生得美,一生开一次也就是足够了,”她唇角扬起一抹凄微的笑容,“晚儿,我知道你今天来是为什么,我以为,那日在容婉那里见面你就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在扬州的时候我去你家赏花,宣爷无意中跟我提过一些东西,现在我只需要你把完整的方子给我。”
未晚看着她,内心震动:“可是,太子对你难道就毫无疑心吗?”
冷香浓抬眼,神情冷寂:“我原本就没指望全身而退。”
未晚深深地凝视她,没有言语。
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威。
生老病死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不变的规律,只是各自或长或短的人生,却注定受尽爱别离怨长久的煎熬,求不得放不下的痛苦,而其中的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自己知道。
冷香浓拿来纸笔,替她研墨。
写罢窗外飞雪,万物银装素裹,洁白的雪花悄然掩住世间的爱恨与罪恶。
“香浓姐你知道么——其实我遇见宣扬的那晚雪也很大,可是我不觉得冷,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家四处都是火,熊熊的大火,把半边天都照亮了……”
“晚儿……”冷香浓恻然轻唤。
“不说这个, 再喝一杯,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未晚淡笑敛住眼中的酸热,径自替自己斟茶,冷香浓却按住她的手,嗓音轻颤:“我来。”
很久以前宣扬对她说,晚儿,你已经回不去了。
其实,她也不想回头,害怕回头。
只是,没有人能告诉她以后的路怎么走,何处才是她永远温暖安全的港湾,而被杀的人,永远不会活过来,沾血的手,也永远不会洗干净。
六十、大婚
“这阵子咱们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宮里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叫人进去。”
“听说皇上今天都吐血了?”
“小声点,这当口谁都竖着耳朵想知道宮里的消息呢。”
“那就是真的?”问话的人压低了声音,显然甚是震惊,“难道真是给贤王气的?听说贤王昨晚被传到宫里头,今早就有旨意下来,说是被禁于皇陵思过。”
“这我也听说了,只是贤王向来英明持重,会做出什么事情惹得圣颜大怒?”
“这个在下也弄不明白,难道还有谁敢去问皇上不成?”
“叮。”
玉器坠地的清脆响起,未晚拾起地上的翡翠簪,一脸心疼地走进宫内:“真倒霉,好端端地怎么会掉下来呢。”
抬头瞅见太医院两位长者,她甜甜一笑:“陆大人,张大人。”
“原来是你啊,丫头。”两人暗松一口气。
“怎么了,都愁眉苦脸的样子?”
“来得正好,咱们一起再确定一下这个药方。”陆院使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噢,好。”未晚爽快地应声,视线落在桌子上那张方子上,眸光一闪,她惊讶道,“药用得很重啊,是给谁用的?好像病得不轻……”
陆张二人苦笑对视,正欲开口,却听见门外太监叫唤:“魏姐姐,外头有人找。”
太医院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见着未晚出来,车夫恭敬地来开帘幔一角。未晚撩帘上车,对上一双平静如水的黑眸。
“看到我不惊讶?”容湛仍是一贯温文的笑容。
“我为什么要惊讶?”未晚瞅着他淡淡一笑,“还是王爷做了什么让我吃惊的事情?我想你突然找我。总不是只想喝茶闲聊的。”
马车缓缓前行,未晚也没问他要去哪,始终镇静地坐在他对面。
“许久未见,还挺怀念你这说话锋利的调调。”
“是有些日子没碰着面了,”未晚微笑,清亮的眸子望着他,“想必你一定事务繁多,忙都忙不过来。”
她伸手轻轻撩起窗帘,视线所及的那一处天空,蓝得清澈动人。冬日的冷空气钻了进来,她缩手呵气取暖。
“你和她真的很像,”半响,沉静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受伤昏昏沉沉的,一直以为是她在身边照顾我。”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争取?”
“我没有想到她会跟二哥。”
“你更没想到,你那位向来深沉睿智的兄长会为了她甘行背德之事,犯欺君之罪。”
“真的是你帮了他们,”容湛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你知不知道你在害她?”
“我以为你早该知道是我,”未晚盯着他平静开口,“我别无选择,还是你觉得,我应该冒死让她喝下打胎药?雅王爷,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戏码已经在演了,想看戏的也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你现在的不痛快是为什么呢?”
容湛蓦地看向她,一瞬间黑眸里寒气逼人,未晚与他对视,丝毫不为所动。
“太医院你不能再去了。”良久,他沉声出口。
“是太子党告密?”未晚试探地问道。
“此事不能宣扬,否则将是皇室奇耻大辱,父皇已经吩咐过我,凡是牵扯进去的人都要处理干净。”容湛神情肃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你是当时给魏冉诊伤的人,首当其冲,我会替你找个替死鬼。”
“那我谢过王爷了。”未晚淡然一笑。
马车停下,她撩开帘子下车,是在俱欢颜门口。
“我知道你和谢钦之间的事,”举步那刻,容湛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贤王一样。”
“王爷多虑了。”她扬唇清冷一笑,脚下的步伐不曾停顿。
对街的茶楼里,有人临窗注视着车来人往的大街,直到俏丽的身影步入酒楼,深沉的目光才缓缓收回。
“爷,你觉得马车里的人是谁?”颜萧看着坐在对面的主子,后者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你觉得呢?”谢钦反问道。
颜萧伸手在桌上划了一个字。
“没有白跟我。”谢钦抿了一口手中的茶,眉心却始终未曾舒展。
“爷,你要是担心,去看看她也无妨……”颜萧噤声,由他忽而转冷的神色里知道自己说了句混话。
“我现在离她越近,就把她往险地更推了一步。”
他必须要让别人感觉他不过在利用她,在一切还未结束之前,她暂时是安全的,但之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能全身而退,更勿论去保住她了……眼下他能做的,只能是在风雨来袭之前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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