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再嫁》第63章


小厮们一拥而上,又将他按了回去,“我们老爷交待过,无论如何也要将你送回庄子上。”冯安额上青筋直跳,眼看着人多势众,动起手来,打是打不过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得忍着气又坐了回去。
等到冯安从轿子里下来时,不出意外,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让冯安恨不能寻个地洞钻下去,可更多的还是回到家的喜悦。只是这轿子落下的地方,却不是冯家,而是离叶子衿所住的宅院不远的地方。
叶子衿正和莫语对弈,手里握着一粒白棋子不知该落在何处,听说冯安回来了,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当真是坐轿子回来的?”来报信的婆子连连点头,“当真,当真,我亲眼见到的。”
莫语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问那婆子,“是不是还有马家的妈妈,要求见小姐?”那婆子一愣,笑容堆满了橘皮似的老脸,“舅爷真是神机妙算,一猜一个准。”莫语嗤笑道:“有送上门的银子了。”
“我可不要。”叶子衿瞪了眼莫语,“若是被人传出去,说我仗势欺人,怎么会?”莫语笑着直摇头,“子衿啊子衿,我若是你,定然就收下了。”“为何?”叶子衿有些不解,“借着大舅舅的名声,收取不义之财,岂不是……”
“你错了。”莫语信手拈起了一粒黑棋子,随手扔了出去,那棋子就定定的钉在了木梁上,“这是你该得的。”不待叶子衿出声,又说道:“他打伤了你的人,送些医药费,难道不应该?你若是不收,他只当你心里还记恨着,当然,你收下了,心里也一样记恨着。即便是你走了,这庄子上这么些人还在。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样的地头蛇,你与他心安,没有什么坏处。”
叶子衿嘴角微嗡,看着那黑白分明的棋面,骤然有些无力的感觉袭上心头。
莫语摸摸她的头,撩起衣袍下摆,从椅子上起身,看着外面苍黄的天,“可以不可再,这一次的银子你可以收下,不过若有下一次,那必然是有求于你,就不可再收了。”叶子衿叹息着点头,“我听你的。”
莫语淡淡笑道:“明日我就要走了。”“怎么不多留会?”叶子衿怅然若失,“横竖时候还早呢”“不早了。”莫语轻轻笑了起来,“我怕再待下去,你就被我带的不成样子了。”叶子衿目光微闪,抿了抿唇。
莫语望了她片刻,目光一刹那变得格外悠远,“子衿,你要记住我的话。”
叶子衿默默点头,“我会记在心里的。”莫语这才又重新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你一向聪明,从前是,现在也是。”顿了顿,又说道:“日后你若是回到了燕京,就当没有在这村子里见过我的,知道么?”
叶子衿一愣。
第七十九章 转折(三)
第七十九章 转折(三)
莫语淡淡的笑容却又四散开来,令人无法直视,“也该到了用饭的时候了吧?”明显的不想就此话题再深谈下去。叶子衿也是识趣之人,见他只是点到为止,自己也不刨根问底,露出了微笑,“也是时候了,想必又有你爱吃的鱼。”
“大概是吧。”莫语似乎无意识的朝着门外望了望,“怕是要下雪了。”叶子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天色苍黄有如纷飞的落叶,的确是下雪前的景象,也就轻声说道:“瑞雪兆丰年……”莫语深深看了她一眼,“到了明年,谁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
叶子衿心中顿时一凛,他话里有话,然而却并不挑明,似乎在这云淡风轻的表象下,隐藏着层层的波涛汹涌。叶子衿对于自己这个小舅舅敏锐的观察力,丝毫不怀疑。凡是他预料的事情,十有八九,总会发生的。
只是可惜,他从来不说理由,让人如同坠入云雾里一般。
可这并不影响叶子衿对于他的信任,好像这就是自然而然的一样,他说的话,哪怕是用着最不羁的神色,最放肆的口气,也能叫人心服口服。当然,这仅仅限于熟人,尤其是叶子衿这样,从小和他在一起厮混的人。
或许是觉得叶子衿年幼,莫语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情绪,也就是这样,相对于其他平辈人来说,可能叶子衿这个做晚辈的,才更能注意到他的变化和真实的想法。不过也许,这一点,连莫语自己都没有察觉。
一转头,见叶子衿若有所思,莫语轻笑出声,“怎么,哪有饿着客人的理?”叶子衿忙迎着他去了厅堂,一顿饭毕,宾主尽欢。秋菊一直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松了下来。等到莫语同叶子衿出门时,天色愈发的黄,仿佛是那砚台里黄色的颜料,泼在了天上一般。
“开了春,就是你的生辰了吧?”莫语望着遥远的天际,声音低不可闻。
“嗯,开了春,我就十四了。”叶子衿促狭的笑,“这下子你可不能说我是小姑娘家家了。”莫语蓦地转过头去,眼里有一道光芒一闪而过,轻轻的,细细的摸了摸她的头,“是啊,不是小姑娘了,不过我就老了……”
“才十八岁的年纪,张口闭口就是老的。”叶子衿嗔道:“家有高堂不言老,小舅舅年华正好,怎能言老?”莫语笑着摇头,那笑容看起来竟有些凄凉,“是么?”目光犹如惊鸿一瞥,而后又慢慢的从叶子衿身上移开,“就此告别吧,明日我早早就要离去,寒气重,你不用送我了。”
“小舅舅——”叶子衿尚未说完,莫语就挥了挥手,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哪怕是叶子衿赶在天亮以前起身,到厢房中时,还是人去屋空。只有那白瓷茶盏,旁边放着一个盒子。茶盏里,尚有热气腾腾升起。叶子衿眼中有些湿润,握着盒子就跑了出去,只见门前两条弯弯曲曲的车轮驶过的印子,一直通向极远极远的远方。
看不到尽头。
叶子衿止不住,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泪。
脖颈中骤然有些冰冷。
叶子衿一抬头,就见天似破了道口子,有如柳絮纷飞的雪,倾城而下。
洁白的雪花,一片一片,纷纷扬扬,飘落在这大地上,将他离去的车轮印子,一点点填满,最后完全掩盖。叶子衿站在这雪中,慢慢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支通体紫色的玉簪,做工精细,上面有一句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想来是将叶子衿的名字暗嵌了进去。
紫玉簪下面,却是雪白的一页纸。
叶子衿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有北风拂过,撩起她的青丝,一下下抽打着面颊,有些疼痛。“小姐,这里冷,您身子不好……”身旁的紫苏低声提示。叶子衿转头,茫然的看着她,“紫苏……”
紫苏错愕的看着她,“小姐,您——”话终究是没有说下去。
而叶子衿手中攥着的那页纸,在寒风中,瑟瑟作响。上面是简简单单的,几行字迹,龙飞凤舞,这世间,也只有莫语这样的性子,才写得出来。风吹过,叶子衿脸上一片冰凉。或许,这几行字迹,在叶子衿有生之年,是永不能,永不能,被人瞧见的。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叶子衿反反复复在心里吟诵着这一句,刹那间,心里泪滂沱。
所有所有的一切,原来不过,都来源于如此。
而这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下面一句,便是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一切的一切,终究化作了飞舞的雪花,消失在这北风里。
等到来年的春日,这雪,将融化得连一丝痕迹也不见。
遥远的那一头,莫语握着一截一摸一样的紫玉,脸色苍白,喃喃自语:“子衿,你以后,便不会想见到我了吧……子衿……”
叶子衿听见自己心里,长长的叹息声。
“小姐——”直到宋妈妈接到消息,赶出来迎接,叶子衿才慢悠悠走入了屋子里。整整一日,她脑海里,不住的回想这两句诗,也不住的想,到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过这一切,已经晚了。事实上,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没有结果。
犹记得从前,在余杭,叶子衿看着外祖父院子里的一颗石榴树,语笑嫣然,“到时候就有石榴吃了”莫语那时候,多大呢,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手里拿着网蜻蜓的竹竿,望着她,露出雪白的两行牙齿,“这石榴树只开花,不结果。”
一语成偈。
只开花,不结果。
叶子衿唯有暗自叹息。
那紫玉簪,在她的手心,默默的躺着,也沾染了一丝热度。
叶子衿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入了盒子中,而后抽开灯罩子,那雪白的信笺,最后就化作了一只只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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