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赋》第88章


白日过的尚快,转眼又是黄昏映枝,天越寒,景致越发萧条,落琴在营帐呆着烦闷,便一人出来沿着山边蜿蜒而行。
江水无声,山际清廖,突听得身后有马蹄轻踏之声,落琴便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
马由远而近奔来,鞍上那人手持缰绳,神情慵懒,一身皂衣,自是常扰乱她心神的冷临风。
“上马”冷临风伸出手来,递到落琴面前,未等落琴反应,已将她一把拉至胸前坐稳“我名为公主侍女,和督军大人同乘一骑,与理不合。”落琴微微挣扎,可冷临风却越搂越紧“军中的规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条条都守着,人还活不活。”
话音未落,冷临风起手狠拍马背,战马一嘶,撒蹄便奔,山景瞬时后移,二人御风前行。
“大哥心中有事”落琴这般靠着他,青丝飞扬,心中平和踏实,早忘了要矜持抵抗。
“没有”
“说谎”落琴微一侧头,面颊贴着他的心房。
冷临风低低一笑,手中缰绳更扬,落琴也不再问,只随着那晚风低唱一首幼时青娘所教的童谣:
阿仔哥哥,身子壮,好儿郎弓弩强,风餐露宿保家墙,
阿细妹妹,歌声亮,女儿家细心肠,日夜盼得郎回乡。
马似有灵性,随着曲调婉转,渐渐落了脚步,草原子无边无际,望不到头,远山被墨色所盖,高一处,低一处,像沙漠中骆驼的峰。
冷临风见此处宽阔,便将马缰一拉,伸手轻轻带下落琴,自己则跨马落地,撒开缰绳放马吃草。
“马无夜草不肥,说得原来是这个道理”落琴拍了拍马背,低头见它悠闲的啃着野草,笑意染染。
“战马受了训,辨的出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若到了清晨,草上含着露水,你若是给它吃,它都不会碰。”冷临风随意的择一处便坐,与落琴相对“倒是这天底下的人,不是人人都分得清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还不如这畜牲。”
“大哥还说心中无事”落琴放开马缰,朝他走了过去,半蹲下来。
“你且看看”冷临风从怀中揣出两张纸帛放在落琴手中,见天色将暗,便为她点起火折照明。
“是王爷和晏盟主。”落琴仔细一看,即而抬头神色有异“见这手笔气韵乃是我师……是聂督军所绘。”
“哦?怎么不是你师叔慎青成所绘?”冷临风抬眉问她。
“不会,师叔武功虽高,却不通画墨,才有逍遥之名,只有玄机……才有此妙笔。”落琴不解的看着冷临风。
“成王的确不在营中,为见我父独自前往寒州也不像是说谎,但是你师叔慎青成也一定认得我父,所以送来的画必只有成王一人,聂无双怕我起疑,这才临摹一幅,自画一幅,这份心思欲盖弥彰,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话何意?”落琴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成王不在军营,怎么又扯上了师叔慎青成?
“无意,诸事繁杂,还不如学学前辈圣贤,举杯豪饮,纵马长歌,要快活许多。”冷临风用双手托着头,一让躺了下来。
落琴知他心意,站起身来跑到马儿身边,解了鞍下的酒壶子,摇了一摇,扔过来给他。
冷临风哞中一亮,拔开塞子仰头“咕咚咕咚”的饮下数口,用手一抹赞道“这草原的烧刀子,虽不如中原的这般醇香浓厚却胜在天然,好酒好酒。”
落琴“扑哧”一笑,眉目生动,走过去低头见他,却被他伸手一揽,人一低,头已靠在他的肩头“你……你每次饮酒都要耍无赖。”
“可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冷临风不再玩笑,神色肃严。
落琴一动也不敢动,只顺着点了点头。
“五岁那年,爹爹教我骑马,我的人还未及马腹,心中十分胆怯,自然不敢爬上去,爹爹威严说道,你若不敢,就不是我晏九环的儿子,我的儿子是条好汉,不是孬种。
我怕人耻笑我不是晏九环的儿子,是个孬种,这才战战兢兢的爬上马背,从此以后,爹爹看着我骑马踱步、奔跑,乃至回身射箭。我每一次进步,爹爹都会笑,那笑如此欢愉,我至今都忘不了。”
“嗯”落琴仔细倾听,不愿疏漏一处。
“人年幼时,总会以自己的爹爹为榜样,何况他还是个大英雄,人人交口称赞,那时候的我以姓这个晏字而为荣,每次随父出门,看他受人崇敬,得人观仰,我便在心中高呼,我是晏九环的儿子,我是条好汉。
可长大了,有了分辨是非之能,父子之间的距离反而远了,大楚西莫一役,我爹爹大开城门,引楚军入西莫都城,使得到处尸横遍野,西莫国灭。
在楚国立场,他虚以委蛇,大义灭情,人人都说他是个识时务的大英雄,可西莫看来,他却是个卖友求荣的无耻小人,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害群之马。我曾迷惑,这世间的善恶好坏到底应该如何评断才不失公允?”
落琴一叹,抬头可见草原的星空,如此朗朗,闪烁间,似在低语……
玄天宗、环月山庄从来相持,却也是为了立场一事,人人都没有错,可人人都全是错,这繁杂纷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解?
冷临风再饮得几口,将酒壶子随处一丢“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变得不爱回环月山庄,从此酒肆渔舟,到处厮混,我也不愿姓晏,为自个儿取了冷临风之名,江湖浪荡,能远离他多远就多远,从知道我娘……那一刻起,他竟再也不是我心中崇敬之人,不是……”
冷临风仰面向天,双目紧闭,气息粗重,落琴一怔,心中有难言的寥落。
她支起双肘,低头见他,星月下只见得他脸面的轮廓,如刀剑削刻,十分硬朗。
他爱开玩笑,从不会如此,可今日……那紧闭的双目之后是如许的悲伤,落琴忍不住伸手去触他的眉,顺着鼻梁,落在薄唇之上。
“战事一起,刀剑无眼,更别提还有什么机关暗算,若我真不能活,你便跟着那小子回去……”冷临风将她拥起,靠在自己胸腹之上。
“你疯了,休要胡说。”落琴用手去捂他的唇,却被他一避,她只觉腰中气力一紧,人与他靠的越发近,青丝拂过他的面,委在芳草之上。
“若我不死,元初岂肯罢休,我死了好处不少,大家息事宁人,各得其所……其实我又何尝舍得,那小子每看你一次,我就……”落琴心中一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低头寻上了他的唇,急急地印了上去。
冷临风似信非信,胸头一热,那份化不开的欢喜,在腹中翻腾,反身将她压下,疯狂的掠夺她唇齿间的甘美。
“呀”落琴张口一咬,冷临风旧伤未愈,雪上加霜,吃痛之下手中便使了蛮劲,牢牢制住了她的双手。
他微微支起身子,见她衣襟略松,挣扎间颈边一抹雪白时隐时现,突觉腹中一阵炙热,低头便吻在她的颈边,唇似火炙,顺着而下……
落琴一把推开他,冷临风不察,仰天一倒,勉强用手支起身子笑着说“我看你咬我可是咬上瘾了。”
“你那么爱死,就一个人说个痛快。”落琴起身便走,一把被冷临风从后紧抱住“傻瓜,这不是说着玩吗,说说我还真死了不成?”
“你若死了,谁去救紫澜,谁去救雨桐师姐,你若死了我,那我……”
“你如何?”冷临风转过她与自己相对,问得意味深长。
“我高兴……我便欢欢喜喜的回去……我”冷临风见她说不下去,眉目一深,望之十分悲切“原来你这般狠心。”
暗藏在心底的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想到此处落琴随即一愣,心绪千转百折 “你……你这个无赖”抬头看见他悲中还带着几分玩笑,便伸足往他脚上一踩,一力挣脱了他的怀抱,向前奔去。
“唉!你给我回来,这世道还有公理没有?怎么又是我无赖,这次可是你轻薄我。”
落琴不顾他的懊恼,踩着马蹬一跃而上,鞭子在手中一扬,驭马便行,冷临风才知不妙,提气便追“回来,你让我一人如何回去?”落琴险险的抓住缰绳,回头一笑。
这一笑似崖边雪莲初开,又似盛江晨起的初阳,让人睁不开眼睛,未等冷临风反应,她已将手中的鞭子绕了绕亮声道“千面神捕冷大侠,轻功了得,还要马做什么,小妹先走一步,大哥慢来。”
冷临风望着她远去,渐渐没了人影,才恣意的往草原上一躺,朗朗的越笑越大声。
夜是这般静,风如此轻醉,这年年月月似今昔,却也不错……
“少主,秀水堂一干人等,日日不敢懈怠,秦云此人,稍有眉目了。”司马素素推门而入。
“说来”慎青成闭目养神,端坐不语。
“秦云,乃西莫国人,二十一岁投得名师,拜在回祈老人戚不凡之下,许是武艺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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