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风尘》第5章


当晚,齐国军中人人面露欢愉、对酒当歌。将军营中,将军高辞、军师北唐素、副将吴桥及诸多军中要将皆分坐左右,大都把酒言欢、共庆胜利。唯独北唐一人仍旧淡然,鲜有喝酒,真如深山隐士喜形不露于色。
正值众人同庆时,高辞举杯敬向北唐道:“此次能够大胜燕军全赖军师北唐素之功,高辞敬你一杯!”北唐推托道:“将军恕罪,在下不胜酒力,不能多饮。”
“军师,今日是我三军的重要转折,也是齐燕之战中制胜的关键一战,今日如若不喝便是不给我高某人面子,不给齐军面子,军师可担待得起?!”高辞仍举着杯,皱眉说道。
“那……在下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北唐素面露尴尬,心下一横便将杯中玉浆一饮而尽……
待酒过三巡,众将士庆祝毕,北唐素趁着无人注意从自己的营房匆匆离开。适才喝下一整杯烈酒,顿时胃中如火烧一般,头晕目眩,他只好谎称自己身体不适染了风寒才得以脱身回房。而此时的齐国营中大部分将士已休息,留了一些在外轮流守夜防卫。
北唐素此时正坐在营边白雪包围的一棵树下吹着严冬寒风以借此醒酒。他只觉自己面部灼热、胃中如翻江倒海、头脑晕眩而沉重。
忽而隐隐听到有人脚踏雪地所发出的特殊声响,他本是对此极为敏感的,但因为酒的作用下,直到那人靠近了才有所察觉。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将军高辞。
“方才军师说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我本想探望探望,不料军师却不在房中,找了许久原是在此地,外头这般寒冷,怎不回营房休息?”
“不怕将军取笑,在下实在不胜酒力,现下怕是要内热外感风寒了。”北唐不由用厚实的披风将自己裹紧了些。
高辞笑了笑,在北唐身边坐了下来。
“将军许是在笑我身体孱弱吧。”北唐说道。
“人各有异何况体质呢,军师曾说自己常年住在深山,可有经常伤寒?”
“偶尔,许是最近有些劳累了。”
“的确,打仗的日子并不好过,物资也不如平日。我倒是对军师所言的‘山中生活’颇有兴趣,不知你一人如何过的,难道不觉清冷?”高辞背靠身后大树问道。
“清冷久了,习惯就好。”
“那……军师平日都在家中做些什么,难不成整日地研究兵法么?”高辞笑道。
“自然不是,我在山中看些杂书而已,读书可度一日,抚琴可度一日,与鸟兽共处可度一日,日复一日而已。”
“你还会弹琴?”
“略晓一二。”北唐素说着轻咳了两声。
“若有机会倒想听你弹一曲。”高辞看着他,话语略顿了顿,“我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音律,军师既然知晓不少那便说与我听听,一则闲来无事,二则权当消消这几日战事的疲乏,想必军师不会不应允吧?”
“将军愿意听,那便再好不过。音律中分五音,即‘宫、商、角、徵、羽’同样对应五行之‘金、木、水、火、土’并五脏与五种情志。宫调式悠扬,商调式高亢,角调式灵动,徵调式欢愉,羽调式凄怆。”他说着这些话,似乎是特有的动作一般,言说五音时必要伸出冻的发白的五指,掰着指头一一说来。话到末了却突然停住,目光流转,望着灰黑茫茫的苍穹若有所思。高辞看出了些异样:“怎么不说了?”
北唐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只是想起山上的事了。”
“原是思念故里了。对了,那头白鹿可好?你不在山中,它……”
“有劳将军费心了,它很好,平日都是自行觅食的,我不予干涉。”北唐打断了高辞的话,一抬头,恍然发觉天上零零星星又飘起了雪,他不禁伸手想要接住飘落的雪。
“你好像很喜欢雪,每次找你几乎都是在雪地里。”高辞顺手在地上抓起一把,细细看了看,思绪万千。
“还好。”
“呵,问了你不少事,现在可有兴趣听我说说?”高辞手中仍抓着那把雪,看着它慢慢化了,顺着指缝滴落到地上,掌心微微泛了白。
“自然可以,将军但说无妨,在下必洗耳恭听。”
“洗耳恭听倒不必,就当是我自言自语吧,无需放在心上。听军师说自己一人住在山上,其实我也一直是独自一人。我本是个孤儿,但有幸有对好心的夫妇收养了我,兴许我此生注定人情淡漠,烽火连天时养父母不幸死于战争的铁蹄之下,我虽感激他们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但却并未十分难过,几经辗转又过数度春秋,最后并非是想着为养父母报仇才入了军伍,也不是抱着忠义为国的心思,说来兴许颇为大逆不道,但我确实没那么高风亮节。我只是喜欢策马飞奔、驰骋沙场,枪下敌人的性命都由我来左右,军师大概不明白这种感受吧。”
“是,我虽也会骑马却从未疾驰沙场,更别提杀敌了。”北唐素说着,双手凑到嘴边呵着气,又搓了搓。
高辞见状随即褪下了外衣扔给北唐道:“冷了?”
“无妨,将军还是自己穿着吧。”北唐将高辞的衣裳又递了回去,高辞接过却并不穿上,反而把衣服展开,“哗”地一声将整件外衣当头盖在了北唐素身上说道:“我不冷。”
“多谢将军……”北唐素的脸在那件衣服的遮蔽下看不清任何表情。
高辞戎马近十年,向身边这个认识不过几天的小军师娓娓道来,也许是喝得有些多了,这一说便说到了三更天。待他准备收尾了,一侧头,但见北唐素斜倚着身后的大树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吾之友人看完这一章以后大叫“基”的很。。。嘛,我只笑笑不说话 (●≧艹≦)
、第二章 莫离
北方的气候越来越寒冷,年末那会儿一连下了好几场雪,前线的战事也愈发紧张起来,直持续到次年的元月。
齐燕的最后一战,筋疲力竭的燕军殊死抵抗却依然敌不过声势仍旧浩大的齐军,几乎全军覆没。
宋霖拼尽最后的力量杀到了高辞面前,却遍体鳞伤,只剩他一人而已。
“是我输了,原本就不求可以苟活……罢了,给个痛快吧。”宋霖坐于马上,身上是斑斑驳驳的血迹,眼里仍旧是作为一个将相的坚毅,坦然地与高辞相对而视。
“到齐国来吧,我敬你才能出众,不忍杀你。”
“多谢将军好意,宋霖恕不能从,家仇国恨谨记在心。”
“呵,早料到你会这么说,幸而燕国有你这么一位人物,只可惜……”高辞顿了顿,却不打算再说下去了,右手提起燎原枪,一声呼喝,被马蹄和人踩的肮脏不堪的雪地上多了一道赤红色的血迹……
齐军一路并未飞奔回营,高辞的马只是缓缓的行着,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欣喜之情。行至营前他却突然停住了,似犹豫了良久才翻身下马,众将士心中暗暗称奇却不敢直言。
高辞方一下马,便直奔军师的营房。
“将军战绩如何。”北唐素背对着推门而入的高辞,放下手中正看着的书问道。
“看样子我可以回齐国休息一阵了。”高辞轻松地说道,也同样看见了北唐素的背影微微一颤却又随即镇定下来,说:“贺喜将军大获全胜,燕军可是全军覆没?”
“对,连同大将宋霖……谨记着他的家仇国恨呢。”
“是么,在下贺喜将军了!”北唐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感情。
“你可真能忍。”高辞冷笑着走至他近旁,斜眼端详其神色,他却岿然不动,反露出笑意道:“将军此话怎讲?在下难道隐忍了什么吗?”
高辞嘲弄一笑,抖了抖袍:“手段还真高明,说辞也找不出什么漏洞。可到底还是没办法事事都顺了你的意。如今燕军大败,你该亮明身份了吧,北唐素。”高辞一伸手,扯下了北唐束在头顶的发冠。满头青丝瀑布般倾泻而下,如绢丝泼墨,直至腰际,眼前宛然便是一名秀丽脱俗的女子。北唐缓缓回头,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早就看出我是女的吧。”
“你入营不久我便知晓了。你说自己于山中生活自给自足,如若自行农耕缘何会手心无茧,而我手搭你肩时你的反应又如此激烈,不免令人心生怀疑。起初你对阵型和战术的讲述的确精妙,我曾一度信你,却又不得不防你一手,特意临上战场前询问你可愿去观战,却不料你竟拒不前往,你既不去又何以知晓我是否用了你所说的办法?当然,如果你一同去了自然也阻止不了我自行变换战术。”
“原是如此……我还是输了。”北唐素仍是以那副淡然的模样说道。
“你是报宋霖的恩,搅我的局,不过为了一只白鹿,值得么。”北唐素默然不语,高辞继续道:“你这步棋下错了。”
“我承认是我大意了。”
“不是大意,燕国败亡是必然之势。宋霖不是等闲之辈,可是他身后想守住的燕国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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