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共赏》第12章

足球重归了英格兰队，解说员的声音姗姗来迟——17号小将沃特…温哥华截断了李铭的足球，丹尼尔…温特接应，现在……
足球在几个来回后重新传递到了沃特先生的脚下，他急速奔跑了起来，镜头甚至有些跟不上他跑步的速度，沉默的半场观众站了起来，呼喊着他的名字，当他抬起脚，对准球门射门的那一刻，时间和空间像是一下子静止了。
优美的弧度，足球擦过守门员的手指，撞进了球网之中，2：4，一切都有可能。
镜头转过来，给了李铭一个特写，李铭用球衣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大声地喊着什么，他的表情冷静到可怕，他拍过每一个队友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什么。
上半场结束的哨声响起，双方球员进入更衣室，解说员在解说着各方面的数据，双方数据基本持平，但英格兰队游刃有余，中国队却已经是濒临力竭，2：4并不是一个保险的比分，下半场还有漫长的四十五分钟。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从未有一场比赛，让我像个男孩一样喊得嗓子沙哑，我希望我的国家能赢得最终的胜利，她已经期盼这一天太久、太久、太久了。
我的手机响了一声，我打开手机，划开屏幕，是一串熟悉的数字，熟悉到我删了他的通讯录很多年后还能清楚地记着，上面是一行字，我颤抖着手，将手机放回到了原处，转过头看着电视机屏幕上的中场表演，又重新拿起了手机。
【加油】
下半场比赛重新开始了。开场不到三分钟，英格兰知名球员就打进了一球，3：4，场上所有的中国人的心提了起来，李铭将绝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协助稳固后防上，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英格兰队已经越踢越顺了。
尽管付出了非常大的努力，距离下半场结束只剩八分钟的时候，足球依旧落入了中国队球门的网中，4：4，是攻还是守？
主教练在场边打出了防守的手势，他用最后一个换人名额，换下了一位射手，填补上了一个防守球员，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如果拖入点球大战，我方的射手和守门员根本无法和英格兰队相比——获胜的几率甚至不到一成。
镜头给了李铭，解说员此刻不发一言，只能听见轻微的哽咽声。英格兰队换下了沃特先生，沃特先生的体力已经彻底透支了，这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球权在英国队的手中，李铭开始向前奔跑，几乎所有的人都能看出——他的体力已经到了劲头，每一秒钟，他都像是会直接晕倒，倒在这片他心爱的草地上。
71。
我的眼前已经模糊了，解说员沙哑着嗓子说，加油，加油。
看台上红色连成了片，满场回响着李铭的名字，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你相信神么？过往我不相信，但从那一刻开始，我相信了。李铭像是被压制到底的弹簧，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他断了短传中的足球，那一刻——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黏在了他的身上。
防守队员簇拥而来，所有传球的道路都被封死——他几乎被逼到了绝路，时间在一秒又一秒地划过，心脏被死死揪起，李铭戏耍了一位对方的球员，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他抬起了脚——一副画面在那一瞬间闪过我的脑海，那是十五年前夏天，训练结束后的我和李铭，站在训练场上，臭袜子又堆满了床底，我们谁都不想洗，干脆约定一球定胜负——李铭在距离球门二十米远的位置抬起了脚，一道漂亮的弧线，足球入网，轮到我了，要么是平局，要么是输。我抱起了足球，一路后退，退到了距离球门40米远的位置，还特装逼地选了个不好的角度。李铭看着我，他双手合拢笑骂了一句：“傻X，要装X么？”
我其实特别方，但我还是特别镇定，装作特别有把握的模样，我抬起了脚——
足球的轨迹像是在那一瞬间重叠了，全场寂静了几秒钟，然后突然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声，镜头特写扫过球网里的足球，扫过满场的红色，最后停顿在李铭依旧无比冷静的脸上。
我想起十八年前，我和李铭肩并着肩，一起在夕阳下往宿舍走，李铭问我能不能教他提世界波，我特尴尬地说我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李铭那时候在我的耳边说的话。
【王萌，总有一天，我能提出比你还漂亮的世界波】
他做到了，他在最需要的时候，踢出了最漂亮的世界波，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4：5，中国队有史以来第一次捧起了大力神杯。　
我关掉了电脑，我的脸上都是水，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72。
两个小时后，我的手机屏幕重新亮了起来，一条短信进来了。我打开了短信的界面，从上到下，躺着三条短信。
李铭：我会赢，也会实现我们的梦想。
我：加油。
李铭：我想见你，你在哪里。
我的手指触碰到了关机的按键，缓慢而坚定地压了下去。我很感谢李铭实现了我们的梦想，但我们没有理由、没有必要甚至也没有意义再见面了，我不是曾经的我，他不是曾经的他，我爱的是过去的他，他爱的是过去的我，更何况，我早就不爱他了。
………
我以为这一夜我会很难入睡，但一晃眼，我就进入了我的梦中，我知道这是梦，因为现实不可能让我旁观曾经的我和曾经的李铭。
我看着在更衣室里接吻的我和李铭，我看不到我的表情，却能看到李铭眼中的碎光，那其实是房顶上灯光的倒影，但那的确漂亮极了。
嘭——被推开的大门，我看着我的教练，那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先生，他抓起了我的后脖颈，把我抵在更衣箱上，他冲着我吼：“王萌，你疯了么，你跟李铭乱搞，你们还要不要前途了。”
或许是因为梦的原因，我看不清老教练的表情，梦中的我可是气急了，扯着被攥着的衣服，也回着吼了回去：“我喜欢李铭，李铭也喜欢我，我们就乐意处对象，我们不是乱搞，我们是处对象！”
教练像是气急了，一拳接着一拳地揍，李铭扑了过来，想帮我挡拳头，梦中的我逞强极了，一把把李铭推开，被打得半死也半分软话不说。
打累了教练喘着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他靠着墙壁，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李铭：“你们俩，只能留一个，商量好了，谁留下来，谁滚蛋。”
“教练，我走。”李铭扶着梦中的我，他格外理智，也格外镇定，“我引诱的王萌，我走。”
我看着眼前的场景，笑了出声。
梦中的我一如记忆里一样，挣脱了李铭的手，我听着他说：“教练，我压根不喜欢足球，您就让我走吧。”
画面转了一转，我收拾好了行李，给了李铭一个拥抱，我们约定了他休假就出去旅游，李铭想送我走，我把他关在了门里，反锁了门，钥匙扔给了看门的大爷，告诉他等我走了再开门。
我拎着我的行李箱，背着一个大大的袋子，我以为我是斗士，其实我只是丧家之犬。
我陪着梦中的我，走过宿舍楼的走廊，走过平时的训练场地，我贪恋地踩着柔软的草坪，到最后离开了训练基地的大门。
我看着梦中的我，他的脸上除了眼泪还有鼻涕，他哭成了傻‘逼一样，这一路，他都在嘟囔着他不喜欢足球，他马上就解放了，再也没有无休止的训练，再也没有重压下的各种比赛，再也不用每天早起，寒冬酷暑永无休止地奔跑，他说得连自己都相信了。
我跟他说，李铭特别厉害，他干得特别棒，他实现了你们当年所有的梦想。
我跟他说，你别哭了，你就是留在这里，也不一定比他强，你的放弃是你干得特别棒的事。
我跟他说，别惦记李铭了，你们差太多了，早点放手吧，别磨平了以往的那点情分。
我跟他说了很多，但我知道这什么用都没有。他是曾经的我，我是现在的我，我没有穿越时空的工具，无法改变曾经的过去，即使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还是会对教练说，我不喜欢足球，李铭留，我走。
我不喜欢足球。
这是我这一辈子，用来骗别人和骗自己的，最完美的谎言。
73。
我关机了一天一夜，重新开机的时候，收信箱里多了一条短信。
【李铭：不想见我？那好吧。】
出兑牛肉面店的公告还是被我打印出来，贴在了门上，雨刷刷地下，我清算着账单，听见了玻璃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我抬起头，看见了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人。
他一个人来的，把伞折叠好放在了门边，金色的头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漂亮极了。我放下了笔，呆愣地看着他，看着他走到了一个桌子边坐下来，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从收款台后绕了出来，我坐到了他的对面，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最后说出口的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