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珊瑚礁》第21章


尧睿笑着说:“一个字五块,这么贵啊,那我多刻几个字都可以吗?”
“小姑娘,我又不是搞微雕的,不能超过七个哦。”
“好,那就刻……”尧睿想了想,接过纸和笔说,“就刻七个字吧。”
“刻篆体,还是普通?”
“普通的就好了。”
第42节:我们的珊瑚礁(42)
老板拿了玉和纸,写个收条给尧睿,“过半个小时来取,你先逛逛吧。”
于是她四处乱晃,看到有人在减价卖玉镯子,过去凑热闹看。
举着喇叭嚷嚷的老板见她看起来挺有兴趣又年纪轻轻,忍不住说:“买几个吧,小姐,正宗缅甸玉。”
尧睿拿起几个,对着光看了看,而后笑,摇摇头。
什么缅甸玉啊,人造玉再注点色素罢了。老板当她不识货,哪里知道这个买主打小就跟着母亲在玉石市场里做买卖,摸摸看看便知道个大概。
但是确实有点心动,就算是人造的好了,粗略一看也是美丽异常。就像小时候收集的玻璃弹子,如果换成钻石,小孩子未必还能玩得那样起劲。
尧睿选了五个,让老板拿绣着花的锦囊分别装起来。
没想到她一下子买了那么多的老板捧出一个盒子说:“挑一个吧,不要钱,送的。”
尧睿定睛一看,盒子里装着一些不大且很薄的玉牌,显然都是些边角料。她笑着想,老板真有意思,卖着假货,却送她真玉。
她选了一个绿斑的,那些绿色让她想到九寨沟,那里湖水蓝得通透澄静,湖底却生长着绿得妖异的植物。
取了刻好字的印章放进书包,老板不忘反复叮嘱她要记得上油,否则会裂。看来老板也是一个爱石之人,尧睿能明白他们的心情。印石是有灵性的矿物,和玉石一样,同主人心存灵犀,戴久了的玉,会变得温润光泽,即使离身也有暖温。李商隐不就在《锦瑟》里说过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那首诗里最末两句曾经是桑梓一度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每当她一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尧睿便迅速接“我知道啊,只是当时已惘然嘛。”旁边三人便取笑说:“这两只又对上了。”
离高中毕业才不过4个月,一切就已成了追忆。这也难怪,连昨天都只能用来回味,何况三年以前的时光。
尧睿忽然想起,自己从老板手里接过白芙蓉后都没想起来看看他刻的效果,于是打开书包取出来,翻看底座。老板的手艺很好,一丝裂纹也找不出,完全没有破坏石质。阳光下细细一看,那七个字端正刻于印章底部,分别是:此情?追忆?已惘然。
尧睿把印章攥在手心里,不知不觉感到眼眶周围变得滚烫,人的眼泪竟然可以比岩浆还要温暖,她轻轻地念: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有谁能想到这样两句诗一旦刻上去,不合适也变成了合适的?
桑梓的生日到了。
尧睿提前两天就开始联系她,但是一直没有等到回复。发过去的短信如同石沉大海,打她手机不是关掉就是在通话中。难道她不想和老朋友一起过生日,还是因为自己好几个礼拜都没有去看她吗?
尧睿迟疑了很久,终于决断地按下一组号码,打去桑梓家里。桑梓家里的电话她只告诉尧睿这几个好朋友,因为她讨厌被打扰。
不出所料,接电话的是她妈妈,她爸爸现在这个时间不可能在家里,“阿姨,桑梓在家吗?我是尧睿。”
“她去学校上课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桑梓的妈妈叮嘱尧睿提醒桑梓注意交通安全,“我本来反对给她买车,女孩子家的多不文雅。说起来也怪了,她爸爸送的东西她从来不要,除了这辆摩托车。”
尧睿径直冲去美院,步伐匆匆。也不管有老师正在上课,用力推开门,习惯性地往那个位子看去,空的。
满屋子人诧异地看着她,有人认出她,站起来说:“桑梓好几天没来上课了,她——”
对方没说完,尧睿就甩上门跑了出去,走廊上传来她嗵嗵嗵的脚步声,突兀刺耳。
她一路跑出校门,忽然站住了。桑梓会去哪里呢?她完全不知道。
自从上了大学,桑梓已经有很多的事情没有让她知道,包括自己常去的地方、常听的歌、常做的事。每次见面似乎只是例行公事般机械。是自己迟钝还是愚蠢呢,竟然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她的有心疏远。
只是,这是为什么呢?
尧睿在校门口傻傻地站着,手机在响也完全充耳不闻。
第43节:我们的珊瑚礁(43)
电话是舒南打来的,尧睿看着来电显示却不想接听,舒南锲而不舍地拨打着她的号码,终于在第六遍后放弃了,发了条短信过来:尧睿,明天光冶生日,你要穿漂亮一点,最好我们今天一起去逛街买衣服,你在哪里?
尧睿冷着脸翻到最后一行,然后按下删除键。确定删除吗?手机问,她选择确定。有趣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一个小纸团被扔进了垃圾筒,尧睿愣愣地看着手机,忽然响起一阵西班牙斗牛士的音乐,又有人打电话进来,她的眼睛还盯着手机没来得及挪开,来电显示既不是她懒于应付的舒南,也不是她急着寻找的桑梓,而是光冶,在她记忆中快要沉下去的名字。
拇指鬼使神差地按了接听键,“喂?”
“在校门口等我,十分钟。”
和上次一样的是,他依然要求等十分钟。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回他很准时。红色的阿普利亚照例吸引了很多目光,校门口进进出出的男生女生全都不自觉地往这里看。
尧睿蹲在地上,就是上回被她一扫帚揍倒的那个胖子躺着的地方,背后是花坛。光冶一只脚撑在花坛的水泥台子上,翻出一个安全帽抛给她说:“上来。”
尧睿没有伸手接住,任那黑色的帽子砸进了花坛里。
“怎么了?”他问,拍拍车龙头说,“这次我骑来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所浮现出的淡淡笑容,有点不经世事的稚气。尧睿一跃而起,捡起安全帽套在头上,从花坛的水泥台上直接跳到光冶的背后,砸得整辆阿普利亚明显一沉。
他们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兜着,直到汽油用光。在加油站加油的时候,尧睿蹲在地上,看光冶拿着长长的油管,掀起摩托车坐垫,把喷口对准加油口,好奇地问:“这儿就是油箱?”
“嗯。”
“如果翻车,会爆炸吗?”
“嗯。”光冶抽出喷口,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碰撞也会。”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骑?”
他盖上盖子,放下坐垫,反问一句:“为什么不骑?”
“因为会死。”尧睿说。
光冶抬眉,细细凝视她片刻,笑了,“我该说,人都会死吗?”
尧睿也觉得自己很无聊,光冶已经骑在车上,等着她。
“我不能这样漫无目的地兜下去,你最好快点想个地方。”
尧睿取下了安全帽,行进中的风马上把她的头发吹得如同海底飘摇的海藻,她把头仰起九十度,看着有些阴霾的天。养成这个习惯是因为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心情,只要抬起头,天空总能给她回答。有时候是一只飞鸟划过,不留半点伤痕,有时候是一朵云缓缓地飘行,随性又自由。她总觉得还能抬头仰望天空的人是幸福的,所以只要觉得疲惫无所依靠,她就会把头抬起来。
沉浸在莫名感触中的尧睿耳边不知什么时候传来警笛声,回头才发现两米开外有个骑着摩托的交警,大概是她没有戴安全帽所致。正要道歉,只看前面的光冶也摘下安全帽,指指警察,又指指自己,大声说:“你追我,追上了的话,给你两百块。”然后不给尧睿反应的机会,说一声:“抱紧。”
尧睿大喊:“你要干什么?”
当时他们前面还有一辆出租车。右侧是并行的摩托,左边则是逼近的交警。尧睿想,他莫不是疯了?思绪还没有全然收起来,人就飞了出去。他的衣领打在尧睿脸颊上,全然没有了毛织品的柔软,变得刀子似的厉害。
“喂,快停下!”尧睿大喊大叫着,却被风压得动弹不得。
“放心,他们追不上。”光冶稍稍伏低了腰部,尧睿本来拿在手上的安全帽不知何时滚落出去,她闭着眼睛紧贴那片脊背的领域,这时候,她忽然有一种奇特的幻想,她正从图书馆出来,带着将要出板报的资料和工具,搭某个人刻意安排的顺风车回学校,一切都很顺利。她不会心血来潮把席慕容的诗写在黑板上,更不会记得那首叫做《Arthur》的歌,桑梓的秘密依旧是秘密,她也不会趴在已谢的花坛里打那通电话。虽然这样,那个人还是会如宿命安排无可避免地死去,但结果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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