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怎敌他》第22章


纤细窈窕的身姿,停驻在门口。许久没有传来合上门的声响,我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以为他那样的人,会对一个女子死心塌地么?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新鲜一过你的下场不一定及我。”
终于免不了的,还是要怨恨。
“思甜知道。”
“知道?”她冷笑。“你和我一样,都不是愚钝的人,却偏偏着了魔一样,都是孽障。不过我入的是情障,你入的……又是何障呢?”
木门轻合,我方缓缓抬起头。窗外的月色正是朦胧,漆黑夜幕点点繁星。
门外,她清脆苍凉的声音却还是未绝。
“想飞上枝头一步登天,彭卓逸可不是一颗善栖的梧桐啊……”
一语,如巨石投入镜湖。
在这一刻之前,我从未想过用自己女子的身份来获得什么。我曾想,我可以出卖自尊出卖头脑甚至出卖脸面,但却从未想用自己女子的身份从男人那里获得东西。
然而这一刻之后,石姨娘这原本算是警告的话,却在我心里敲开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
也许,我可以假戏真做?
眼前是彭卓逸那张似笑非笑含情更无情的脸,那样的角色怎会甘心被我这样的黄毛丫头所累?
站在铜镜前,我将手中的烛台靠近。
镜中映着的是一个青涩女子的脸,不及石姨娘万分之一艳丽,却自有一股秀静之美缓缓流淌。还有那双眼,乌黑闪烁。
还记得宓修文第一次遇见我时,盯着我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这算不算,一点点优势?
一想起那个男子,我便又恍惚了。
想起他一身补丁却绝然出色的身姿,想着他冷冷清清却丝毫不沾染半分烟火之气的脱俗,想起他寒冬阳光一般暖人心的笑。
想着想着,心底里居然冒出一丝贪念。
若那人,那笑,那指尖,都独属于我一人,该是怎样的妙事?
哐当——
烛台跌落,蜡油淌尽,烛光也熄了。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再抬眼看铜镜中银辉月色映衬下女子的脸。
苍白,丑陋。
原来再艳丽的裙装,也遮不住穿衣人的蓬头垢面。
小番薯,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在这张镜子面前的,也许只是一个附着贪婪魂魄的女妖。
这一夜,又是一个梦魇之夜。
我梦见自己又回到那个竹林。私塾外的参天大树下,我靠在宓修文的肩头,听他那种本闲书给我读。
那种安心惬意的感觉是如此真切,害得我不愿醒来。
可是何时彭卓岚来了,风风火火还带着毒嘴的杜鹃。
“小姐,你养了一头白眼狼,说是给你觅夫婿却原来是男、盗、女、娼!”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彭卓岚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一脸震怒和厌恶。
一下子又窜出了四五个家丁,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棒,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阵毒打。
后背火辣辣的,身上每一处都疼痛难忍。我想呼喊求救,却发不出声音。
宓修文呢?宓修文呢?
他还在树下,远远地看着我在地上翻滚,负着手,依然是那副淡淡的疏离的神色。
刺目的鲜血,不知是我的还是谁的?
我挣扎着在地上爬动,却看见不远处的林中一座孤坟前跪着的驴粪。
我喊他,他转过身,眼眶中慢慢淌下两行血泪。
他说,小番薯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二牛已经死了,死不瞑目。
怎么办?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继续过那种野狗一般的生活。跛脚奶奶说我聪明,私塾的山羊胡爷爷也说我学得比其他人都好,是个状元命。
所以我只是不想过那种乞讨为生的生活,不想颠沛流离,不想被其他小子驱逐。不想看着跛脚奶奶因为小小风寒没钱买药就熬死在席上。
我错了吗?
“无论如何我答应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自会护你周全。”
我撑起身子,前面彭卓逸一身白衣,高贵不可一世地看着我笑。
“过来,到我这边,我会护你周全。”
吃力地,我伸出手去想要碰触他。
他还在笑,笑容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我向他爬,一寸寸蜿蜒。他却始终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向我招手。
累极了,可我不想放弃……
清晨,刺目的光亮射入窗棂,打在我脸上。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眼角边是干涸的大片泪痕。
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身上蹭破了好几处皮肤。
打开门,让大片的温暖涌进来。
一封信却从门缝中掉落,是彭卓岚给我的。大意是,她和彭卓逸随大夫人二夫人去庙里还愿,让我晚上等她回来交代宓修文的事情。
我头痛欲裂,洗脸的时候还在不断回想那个混乱凄惨的梦。想不到宓修文在我梦里居然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
只是今日,我还是不得不去找那个“薄情郎”了……
初情
昨晚梦魇太重,我本就起晚了的。又因跌下床榻,现在起来浑身酸痛走路也不像以前那般风风火火。
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高升。于是抄了近路,从彭府的旁门出去。绕过花园的时候,正见那个甩着水袖的石姨娘在唱曲儿练身段。
她身边一个小丫鬟,一脸恐慌的在旁看着,随着石姨娘每翻个身下个腰,她就吓得叽叽喳喳。
“小心点儿啊我的主子,您小产才几天啊!”
小产!
我震惊了。
但看那美丽女子认真练功的脸,俏丽依旧可眉间轻愁却更真切。
她的小产,究竟是因了何人何事亦或是何情?是身不由己还是……心甘情愿?
女子对男子的情谊,居然可以浓郁到这种地步的么?
我很是不解。
一直到了竹林那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却因此少了多少再来宓修文面前丢脸的尴尬和踌躇。
竹林很安静,私塾的院子里却闹得很。想是孩子们下了课,正抓紧时间在外疯玩。
我四下打量着靠近,去没有看到宓修文那道淡蓝色的身影。正疑惑着,忽然撞到一个肉墩墩。
哦不,是肉墩墩忽然跑过来,撞到我怀里。
一低头,是个胖小子。红扑扑的苹果脸,满头大汗的,也不知是疯玩了多久。
见我这个生人看他,也不怕,反而忽闪着胖子们难得有的大眼睛,直瞅着我发愣。
太逗趣了。
“小家伙,你撞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地盯着人看作甚?”
“你就是那个关关雎鸠对么?”他来者不善地质问到。
却把我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你说什么呢?”
“是刘老爷家的大公子说的。他说他看见有姑娘来找我们先生,然后就不来了。然后先生就害了相思,上课老走神,还闷闷不乐的,害得我们最近经常被戒尺打手板。所以,你就是那个害人的雎鸠!”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一会儿姑娘一会儿雎鸠的。
“王昶成!”
一声大喝,自私塾门口传来。
我和小胖墩一同转过头,宓修文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那里,眉头皱着。
我的手心一下子就涌出了汗,而身下的小胖子居然也吓得战战兢兢,下意识地扯过我手,向我道,“好雎鸠好雎鸠,在先生面前替我说说好话,不要让他治我嚼舌头的罪过,昶成最怕打手板了。”
“这……”
“对了,也不要打屁股!”
言罢,他收回手,一溜烟跑走。
我看着宓修文一步步向我走近,想着小胖墩没头没脑的话,哭笑不得。
几日未见,他又清减了些,倒是下巴上的青茬多了不少。邋遢了一点,倒让我觉得更好。比起以前清爽绝尘得不似凡人,他现在很有一种尚食人间烟火的亲切感。
“许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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